喜出望外之餘,我禁不住傻里傻氣地問:「唐先生,你對我的信任,令我感激而駭異。」
我老實地再補充:「這是我單人匹馬,跟人接洽生意傾談合作的第一次。」
「不謝。阮小姐你聰敏過人,拿準了生意人的心理,只要我們弄清楚自己定出的底線,又能透視將來獲利的可能,就不怕放膽去信任其他人了。世界上沒有只靠自己而做成功的生意,反正是要跟人合作的。」
走回章氏去的路上,心情異常的輕鬆。
經過皇后大道中時,看見了那個慣常蹲在永通銀行旁邊的盲眼乞丐,我刻意而誠心誠意地扔下了五毛錢給他。
從前,我每見到這麼個上班似的盲丐,心頭就起了狐疑,不知他的殘疾是真是偽,若只是一個惹路人可憐的包裝,我就被他騙得太無辜了。故而,我從未施捨過他。
今天不同了,我真的想通一些道理來。
我們不必花太多時間去研究別人行為的目的,最要注意的是自己的能力範圍以及得失的可能。
如果我連一兩毛錢都得省約節儉,那麼就算這盲丐真的身負殘疾而乞食街頭,我也愛莫能助。
相反,我今天心情愉快,正想找一件半件善事來做,剛巧遇上了盲丐,正好了卻心願。何樂而不為?
既有人苦心孤詣地設計出惹人憐惜的招數來,喜歡的不妨買買帳,所費無兒,最低限度滿足了同情心,不喜歡的橫行豎過,不用管別人真偽。
第11節
章德鑒跟我分頭進行,找到了非洲幾間中型洋行的名字與地址,立即草擬了一封市場推廣的信函,連同首飾樣板寄去。
出乎意料之外,竟有了鼓舞性的回音。
一家叫佛特爾的洋行回應得最直接而具體,願意訂購一小批銀製首飾,並提出要求,在貨物運抵之後的三月內,他們有權依目前擬定好的條件,成為這批銀製首飾在非洲的獨家總代理。
這無疑是對他們十分有利的條件,有點像買樓花,先下了訂,有貨在手,在未達成作最後成交的那一段時期內,不妨議盤,試看市場的承接力,若發現有潛質和合理利潤,當然不妨代理。這三個月,佛特爾縛死章氏,不可讓別間公司插手,就等於壟斷了市場,再從容地察看貨品的銷售能量。
章德鑒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後者來自一份小小的不甘,他說:「佛特爾限制了我們的自由,是否太苛刻了?」
我笑。
完全駕輕就熟地答以相同模式的一句話:「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當我們只有獨一無二的對象時,一就是做,一就是不做,做了,哪來不忿。除非有比較,才能挑選對自己寬容的一方作為合作對象。
我是一言驚醒夢中人,章德鑒終於樂不可支地去跟銀行商談,以及安排貨運信貸等的事情。
大抵永通銀行的鍾致生聽了章德鑒跟他訴說開拓這首飾出口生意的經過,因此而認為我在這事上很出了一把力。
無可否認,我越來越跟章德鑒合作無間。
對鍾致生的恭維,不至於受之有愧。還很覺得有點卻之不恭,因而含笑不語。
「我跟有關方面調查過,佛特爾公司是間頗具盛名的出入口公司。而且有商業道德,這種作風使他的信譽一日千里。我很支持章德鑒跟他們試行合作。」鍾致生侃侃然跟我解釋。
聽到鍾致生跟我談生意上頭的事,我的興趣自然地濃厚起來。於是追問他,何以佛特爾以中型洋行,竟有如此信譽。
鍾致生答:「在南非,有不少的洋行連同廠家製作水貨,轉運至亞太區來,連我們日常飲用的汽水,也有水貨,東南亞各地的超級市場,對於水貨,無任歡迎,只為價錢低,品質相差甚微,可以不用被原廠商既定的價格所限制,稍為割價,自是其門如市。很多洋行都因此而發了達,惟獨是這佛特爾公司堅持不接這種生意,理由只有一個,他們認為專業商標值得尊重。行行創業均非易事,如果無人曉得尊重正貨,創作奮鬥還有什麼意義?」
我聽得入神。
直覺地感到章氏找對了合作對象了。
如果章德鑒知道這個消息,一定雀躍不已。才想起老闆,就發覺半頓飯已用畢,他仍然杳無蹤影。我不期然地憂起心來。
「讓我去給章德鑒撥個電話。你且坐坐,隨便。」
鍾致生自告奮勇去調查,再重新回到座位上來時就對我說:「章德鑒是個工作狂,他說不來了,囑我們拿些點心回去給他果腹。」
也只好如此了。
鍾致生忽然望住我笑了,說:「近朱者赤,你也會廢寢忘餐地做個不亦樂乎嗎?」
「有時別無選擇!」
「總有屬於自己輕鬆享受的時間吧?」
我沒有答,不知如何作答。
細心想想,自己都記不起來,有哪個時間是會為自己找尋娛樂的節目,以舒筋活絡一下?
鍾致生說:「永通銀行有各式各樣的信貸客戶。這年頭真正不同以往,人人都在生意上打主意,連電影明星都作興營商起來。你是那潘盈盈的影迷嗎?」
我搖搖頭。隨即覺得自己過分直率,很沒禮貌的,於是補充:「不大有機會欣賞她的演出,在報上看,她的樣子還算有性格的。」
「這女人頂聰明勤力,跑來永通跟我們商量,支持她開設製衣廠,現在錢雖然沒能賺,然維持一應支出卻是有餘的,在聲勢上倒算有聲有色了。」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呢?念頭才一轉,對方就踏入正題。
「潘小姐最近有新戲上映,把幾張這個週末首映禮的請柬送來,等會兒我給你們送兩張來,那部電影籌拍經年,值得一看!」
我相信鍾致生口中的「你們」,自是指我和章德鑒,總不成代表他婉拒別人的好意,只好謝了。
回到章氏去時,把那包點心放到章德鑒的跟前,他抬頭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