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情是有點怪怪的。
我不曉得怎樣形容?
只見他眼裡帶三分的無奈與不捨,還夾雜一點點的尷尬。
為什麼?是為了他爽約?
實在沒有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是一餐普通至極的午膳而已。
「鍾先生要送兩張潘盈盈電影的首映禮的票子給我們。」
「啊!」章德鑒應著,隨即低下頭去,再不表示什麼,只管吃他的點心去。
週末,下班前,仍未見章德鑒跟我提起有關赴首映禮的安排,反而是我有點難以為情了。
會不會章德鑒想獨佔那兩條票子,跟自己的朋友去欣賞呢?
他有女朋友沒有?
一念至此,臉好端端地發起燙來,干卿底事呢?
那姓鍾的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既有心送我們票子,就應該送四張才對,好歹請我和章德鑒分別約同相熟的朋友赴會,情況才比較自然。
第12節
現下無端端地要把我們這雙主僕硬拉在一起去看電影,不是怪怪的?
忽然有個念頭闖進腦海來。
會不會是鍾致生的有心成全?
這份成全的好意,是他自告奮勇做的安排,抑或有人示意?
我情不自禁地認認真真地看我這老闆一眼。
濃眉大眼,相貌端方的一個中年人……
還不及再想下去,我收住了要奔放的思維,不讓自己冒這個險。
至低限度,在未曾有別的職業出路時,別多生枝節。
好些婦女雜誌,一致說辦公室桃色案件最能影響工作情緒,動搖事業根基,我相信這評論是正確的。
別讓我和章德鑒之間的關係起化學作用才好,不論變甜變酸變臭,通通都划不來!
最低限度,我知道自己的心理準備不足。
直熬到一點零五分,非下班不可了。
我只好拿起手袋,給章德鑒說再見,不提那首映禮也罷,下周上班時只佯作記不起來,彼此都可能更方便。
就在走出大門時,章德鑒叫住了我說:「今晚,有首映禮,別忘了。就在開映前十五分鐘於戲院大堂前等。」
說完,章德鑒連忙低下頭去,仍做他的工作。
真是的,幸虧他不是以這種無可無不可的態度約會女友,保證他碰釘子!
我無所謂,反正個個週末都在家看電視與閱讀,太沒有新鮮感了。
母親尤其以我獨自呆在家中毫無出路而愁眉不展,單是為討她老人家歡心,或免去嚕囌,偶然到外邊走走也是好的。
戲院門前,塞得車水馬龍,衣香鬢影,一片繁榮璀璨的景象,活靈活現就在眼前。
別說魚貫而至的那些明星,熠熠生輝,就是那起出席盛會的城中知名仕女,都無不趁機展覽家財身材。
現今多少流行暴露,一片尤勝白雪的波光,掩映賓客眼前,看得出各人的眼光都在貪婪地竊竊私語,互傳訊息。
真不明自女人崇尚暴露的心理,是認為美好的一切,應忙不迭地亮相人前,供人賞識,以免暴殄天物嗎?還是以此作為競奪現場花魁的本錢與手段?
男人呢?他們會怎樣想?趨之若鶩?抑或視而不見,見怪不怪?我想還真要看那暴露的女士跟自己的關係,大抵男人歡迎別人老婆當眾裸跑,自己的女人呢,最好穿樽領長袖衣服,再加圍巾。
怎生找個男人來,問一問他的心理?
正沉思,就真有個男人擦身而過給我打招呼。
「我到處找你,這兒萬頭攢動,差點無法認出你來。」是鍾致生。
他這番話真賞我面子了。我若是個出眾女郎,像那起花枝招展的名媛明星們,只消一踏現場,就是觸目,怎麼會看走了眼?
我嘛?罩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襯恤,配條碎花半截裙,平底鞋,跟平日上班無異,當然不顯眼。
我是個知自量的人,只微笑給鍾致生說:「有見到我老闆嗎?」
鍾致生笑得有點不自然,忙道:「是這樣的,他……他不來看電影了!」
「為什麼呢?你怎麼知道的?」
「他搖電話給我,說有朋友是潘盈盈影迷,如果不能多拿一條票子,他就把自己的一張送給朋友算了。實在抱歉,我再不能有多一張票子騰出來。」
奇怪,為什麼今早章德鑒沒有跟我提起?
或者,他是在最後關頭才遇上那個潘盈盈影迷的朋友吧!
鍾致生陪著我進場。
我們的座位竟是毗鄰。
瞥見了那個原是章德鑒的座位,坐了個胖胖的婦人,那大概是他的朋友吧。
彼此既不認識,也就不好胡亂搭訕招呼了。
真不知有多久沒有上電影院看戲了。上次是……
天,為什麼一些人會對一些往事選擇忘懷?因為思憶起來,心立即往下沉。
我忽然記起初出道時那姓陳的急色鬼,趁電影院一關上燈,手就伸過來捉住了我的。
現今還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
電影院的堂燈,剛好調暗下來。
我禁不住心上抽動一下。
還用眼望一望身旁的鍾致生。
完全沒想到會四日交投。
彼此卻有一份意想不到的尷尬,慌忙把視線放回銀幕上去。
心上仍有輕微的卜卜亂跳。
為什麼呢?是刻意的安排,抑或偶然的巧合?
章德鑒從陸羽茶室的爽約,至今天晚上的不見人影,會不會是另有乾坤?
我拿手摸摸臉頰,微燙。
這感覺並不難受,就由著它算了。
並不全神集中看這齣電影,尤其是偶然望向那身旁的胖女人,看著她從開場到收場,都呼呼入睡,我的心更多牽動。
天下間會有這種忠實影迷?未免令人難以置信!
散場後,鍾致生陪著我走離戲院,在街角叫了一部計程車。
很自然的,他跟我一起坐了上去。
坐到車廂去後,二人都無話。
氣氛因莫名的沉寂而顯得額外尷尬。
我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句說話擠出口來:「謝謝你相送。我們其實住得真不近!」
原本是意欲表達誠懇謝意的,沒想到竟令鍾致生剎時紅了臉,益添彼此的難為情。
那一段車程長如一個世紀,難受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