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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那麼,章德鑒有什麼喜事呢?

  我的神情立即變得緊張,方婉如分明看得出來,說:「阮小姐,想你已聽到老闆要結婚了?我們章氏企業真的好福氣,兩個頭頭人物都一齊大喜。」

  我呆住,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我和章德鑒的兩宗喜事,是沒有相互關係的。

  「婉如,我並不知道。真的,我並不知道。」

  雙手開始冰冷,我立即把手指互相緊扣著,極力要自己鎮定。

  方婉如說:「老闆要跟麥小姐結婚了,這才是昨晚自旅遊部那邊傳出來的消息。」

  我把身子微微靠椅背移,一定要讓自己感覺到有點倚靠的勢力,才會支持得住。

  我問:「是哪一位麥小姐呢?」

  「不就是麥忠信的女兒?同事們都在議論紛紛,怪不得麥先生這麼願意出賣整個旅遊生意給老闆了,反正會結成親家,早晚把業務交到女婿手上,是順理成章的!」

  我的雙唇—直微微抖動,很想駁斥方婉如什麼,然,最終還是無能為力,沒法子哼出一個字來。

  不能說這是陰謀。

  第35節

  章德鑒從沒有答應過我什麼。別說在私情上一點表示都沒有,就在公事上,他也不曾做過什麼承諾。

  把麥氏的旅遊生意買下來辛苦經營,直至今時今日,業務如日中天,成為本埠極具地位的一間旅行社,完全是我自動自覺去履行職員的責任而已。

  半點罪名也不可以往章德鑒以至任何人身上擱。

  我欲哭無淚,干睜著眼,望住方婉如,不知如何反應。

  「阮小姐,你是不是先簽批這些文件呢?」方婉如問。

  我這才如夢初醒,點了點頭,機械地簽了好多好多個名。

  方婉如退出我的辦公室後,還以為自己會立即伏案嚎啕大哭。

  然,沒有。

  我只想笑,好好地大笑一場。

  我相信有我這種際遇的女孩子,在今日世界還箅不少,真正是吾道不孤。

  回顧過去的這些年,辛辛苦苦地寒窗苦讀,過五關斬六將,才把那張大學文憑弄到手。

  往周圍一看,有那張文憑者,簡直是人山人海。慘是慘在沒有了它更淪落無依而已,有了它呢,亦不外如是。

  再勞勞碌碌,奔奔波波,找到了一份工,有最基本的受惠條件,同時,也有齊各種做夥計的疑堆雜症。

  說到戀愛與婚姻,更加心淡。

  愛情故事似乎只有往暢銷小說中尋。現今連電影都流行打打殺殺或無厘頭式的喜劇。

  無他,潮流所趨,一就是江湖上的你爭我奪,明搶暗鬥,人們仍覺得刺激。否則,嘻嘻哈哈笑一場,把煩惱遮蓋掉算了。

  我們這一代,已進入了雞肋世紀。

  正如本城各人對這土生土長的原居地心態,留下來不移民,誠惶誠恐。遠涉重洋,屈居異鄉,又不情不願。

  總之,學業、事業、家事、國事等等,全部有種食而無味,棄之可惜的氣氛。

  一旦要異軍突起,尋求突破,就又連連碰壁,以致於頭破血流。

  像如今,幾經掙扎,下定決心,挺起胸膛,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歸宿,一手推翻那宗雞肋婚姻,回轉身來,那人不在燈火闌珊處,卻是攜了別家女孩的手,走進教堂去。

  你說.好笑不好笑?

  橫擺在目前的至大疑難是,我要不要到章德鑒面前去道賀呢?

  不能硬充好漢,只怕「恭喜」二字,老出不了口。或硬生生地在唇邊吞吞吐吐的,欠了誠意,反添疑惑。

  恭賀章德鑒與麥浩鈴百年好合,永結同心?一定是對我至大的諷刺。

  忽然想起了跟麥浩鈴曾有過的嫌隙,更加一額頭冷汗。

  江湖上人有句經常掛在嘴邊的笑話:「千萬別開罪女人,因為她隨時有本事成為你的老闆娘!」

  實在是太好笑了。

  更好笑的,當然是如今正正應驗在自己的身上。

  女強人在公司會議室內所提交的業績報告,無論如何不及女人在枕邊所打的小報告權威。

  過往為爭取章氏利益而跟麥浩鈴發生衝突,至今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愚昧與幼稚,竟如此之甚。

  江山到底是別人的江山。本城著名的一位行政人員在一個教導年輕人如何踏入社會工作的專題演講會上說:「對你的工作付予熱誠,但切勿愛上你的機構。」

  為什麼?因為前者是投資在自己的能力表現之上,後者則是把注碼押在別人操縱的玩意之中,二者是有點分別的。

  那一線之差,必須是過來人才能領會到其中的奧妙。

  像我這種道行不深的人,何只愛上了自己的機構,且愛上了自己的老闆,簡直大錯特錯。

  封建時代早已過去,還單獨存在封建思想的人,當然是要碰釘子的。

  千錯萬錯,所有的行差踏錯,都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這份涵養,我還是有的。

  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第一個念頭,就是辭職不幹。

  單是從今後要尊敬老闆娘這一口氣,就難以嚥下。

  章德鑒結婚,何只熱辣辣地打了我一大巴掌,簡直是左右開弓,打得我金星亂冒,面目無光。既粉碎了一個美夢,踩踏了我的自尊,且把我經年在事業上的功績都抹煞掉。

  世界上哪有大公無私這回事。

  從前公事上頭,誰有道理,誰就得直。

  現今呢,一定是麥浩鈴有道理,她得直,麥浩鈴沒有道理,也是她得直。

  我是什麼?一個小夥計而已。

  不錯,一念至此,我傷心欲絕,萬念俱灰,不如歸去。

  人在最情緒低落之時,都應該曉得為自己的安全設想,否則,更容易頭頭沾著黑了。

  也別以為我肯在章氏機構內苟且偷生,忍辱負重,就可以偏安。

  沒有這回事的。

  我已有不少江湖歷練,看得出來,如果真有胸襟涵養的人,必不會有如麥浩鈴的嘴臉。

  小家子氣的人,說一句話,做一件事,就露了底牌。

  我不能對她寄以厚望。

  故而,妄想在章氏得過且過,只會徒惹咎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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