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問題湧現腦際,不知是好奇於對方他日的際遇,抑或足借題發揮,實則上是追問自己的去向與依歸。
驀地接觸到那於康薇焦慮煩急、誠惶誠恐的眼神,我才想起自己呆呆地望住對方良久,想得入神了,都沒有開聲說過什麼話,或給她一個答覆。
歉疚的心理使我縮短了面試的時間與降低了要求。人總是要經過相處才知好壞,也決不是三言兩語就明白對方的長短的。於是.我決定把對方僱用了。
那於康薇開心得綻放一個甜甜的笑靨,一疊連聲地說:「多謝阮小姐、多謝阮小姐!」
於康薇是個相當勤奮的小姑娘,剛自大專院校的秘書科畢業,這是她的第二份工。第一個是洋上司,相處不來而辭的職,景況與心情大抵跟我初出道時沒兩樣,因而對她倍增好感。
事實也由於她表現好,最低限度這初上工的幾天,比我還早出現在寫字樓,這是秘書最惹上司好感的一著。
不是嗎?回來老半天,才見那些姐兒們慢條斯理地回來,還要坐下整妝好一陣才開的工,煩都煩死。
自己一屁股坐在辦公椅上,要什麼文件.都一應懼全,詢問什麼問題,都有聲有氣,連心情都協調得順遂,如此工作效率更加神速。
這於康薇是個懂規矩的傢伙.因而深得我心。
好景不長,這日我開完會議回來,於康薇就神色倉皇地跑進我辦公室來,手上拿著一個白信封。我當然一望就知道是怎麼的一回事。於是問:「能告訴我原因嗎?」
「阮小姐,我有點慌亂,我意思是不知所措,所以,我看還是辭職了。」
「為什麼呢?」我重複問。
「工作多辛苦都不要緊,但我不是個曉得周轉是非,而不被騷擾的人。」
我更加莫名其妙。
「康薇,你且坐好,慢慢地給我道來。」
「阮小姐,」康薇努力地吞掉一口涎沫:「講好了我是只擔任你的私人秘書的,我也很努力做到令你滿意為止。」
「我是很滿意的,康薇。」
「可是,章太太來了,在你去開會之時,她跟人事部的經理一起來,囑咐我兼任她的秘書!」
我的心直往下沉。
「我不是怕工作量繁重,而是章太太那模樣兒不像是個好相處的上司。她一開腔就囑咐我,以後她會比較頻密點上章氏來,就用你隔壁的那個辦公室,有電話接進來,我便得應:章太太辦公室。若是找你的,再按你的內線通知。」
我沒有答,一把憤怒的火焰,正在體內蔓延著,快要燒到臉上來。
「阮小姐,我下意識地覺得是非會從此多起來,只苦了我們這些夾在中間的小職員!」
於康薇是個聰敏的孩子,她曉得看眉頭眼額。
第52節
「放心吧!問題由我去解決,不會要你擔心,更不會令你添麻煩。」
我站起來,倒抽一口冷氣:「且給我一點時間!」
說罷,直走出我的辦公室,就往章德鑒的房間走過去。他的秘書看見我,站起來似是迎接,實則很禮貌而技巧地說:「阮小姐有緊要事找章先生嗎?章太太剛走進去還未出來。」
我怔住,隨即笑著答:「不要緊,既是章太太來了,我也趁機跟她打聲招呼,很久不見了。」
我並不是見不得光的人,為什麼我要掉頭就走。
推門進去,最錯愕的人是章德鑒。麥浩鈴一怔之後,立即堆滿了笑容,搶先給我說:「歡迎你回巢!難怪德鑒這些日子來開心得多了。」
「謝謝!我老早就打算拜會你了,只是一直未曾閒著。」
老實說,我也不是省油的燈。
麥浩鈴依舊笑容滿臉說:「德鑒有提過,老催我出來大夥兒吃個午飯,我就是無事忙。只是以後或許會多上章氏來,彼此不愁沒有見面機會。」
我氣得快要爆炸,一口侷促氣硬壓下去,怕已經被刺激得漲紅了臉,乾脆閒話少說,踏入正題:「好,我的秘書才告訴我,你也需要她的服務。我看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秘書,囑人事部物色一個吧!」
「那當然是真的。然,要用個全職秘書又未免太浪費,也不外乎是代我聽聽電話,記下口訊,同時收到了各式請柬,好提我有什麼宴會之類,做的都是瑣碎事情而已。」
「康薇的工作量很重,她並不適宜兼職,我這就替你通知人事部去!」
「不好不好,一切省著辦是正經。先前沒有了任何人,章氏還是撐得下去的,如今不是多個人多雙筷子這麼簡單,一應保險公積,就已是可觀的數字,何況更有為數不菲的年薪;未嘗開源,能節流的應該辦一辦。」
我相信我是鐵青著臉的。
章德鑒慌忙地打圓場,道:「你要用秘書的話,不就跟我合用一個更合適了!」
麥浩鈴一副乍驚還喜的表現,說:「你怎麼不早點說,對,對,這當然比較適合,我們總是一對。」
當天黃昏,我還未下班,章德鑒就已經走進我的辦公室來,一副賠笑的臉孔,坐在我的辦公桌對面,看著我執拾文件。
「差不多是下班時分了,還忙著呢?」他說。
我沒有理會他。
只有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刻,是屬於真相大白的,並不需要一個虛假的身份掩飾我們的關係。
「楚翹,等會兒我們到哪兒去吃晚飯?」
我一聽這句話,怒從心上起,交叉著手,狠狠地瞪他一眼。
「章德鑒,你準備跟我吃晚飯?你向家裡頭交代了沒有?」
「我已經說了今夜有應酬。」
「啊!」我點點頭,男人的慣技。「很好。那麼,吃完晚飯之後,你打算到哪兒去?有什麼節目沒有?」
一定是我語氣難聽,章德鑒有些支吾,訥訥地說:「你看呢?」
「我看,把你帶到我家去,陪你上了床,讓你心想事成了,之後才妥妥當當地回到她身邊去好不好?」
「楚翹!」
我懶得管他,奪門而出,直奔出寫字樓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