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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一條半新的麻紗米白衣裙,罩在我的身上,不顯高貴,卻認真舒暢大方,我非常的滿意。

  譚素瑩當伴娘,穿一身的粉紅,其實很有點格格不入。

  素瑩的五官雖得體,皮膚並不白皙,這無疑是她的致命傷。配上嬌嫩的粉紅色,更覺難堪。

  但是,這時候才提出意見來,是太遲了,我和念真都只好禁聲。

  反正今天誰也休想搶式薇半分鏡頭,誰好誰丑又有什麼相干呢?式薇那襲雪自婚紗一穿在身上,整個人嬌艷欲滴,吹彈得破。頸項上圍著男家送來作聘禮的鑽石鑲南洋珍珠頸鏈,更顯矜貴高雅。飛上枝頭的鳳凰,果然非同凡響,令人蕩魄離魂。

  有友如此,與有榮焉。

  念真把我拉在一旁說:「你為什麼不答應當式薇的伴娘?」

  我嚇了那麼一大跳,慌忙壓低聲浪,問:「你怎麼知道?」

  「式薇去告訴我的!她也屬意於我,並坦言相告,你已推卻了她。」

  「不是刻意教她失望的。你知道,我生平怕死了應酬熱鬧的場面。倘若式薇嫁給小小職員,囑我當她伴娘,我還不喜心翻倒呢?只是嫁這麼一個風雲際會的大人物,婚禮必成花邊新聞,我的照片要是因此而見報,怕不嚇死!」

  「你還撐得住吧!我可不成!我才不無端掉臉。」

  「素瑩並不知你我推辭了,才輪到她吧?

  念真搖搖頭。

  「有時真老實不得。」

  我們會意地相視而笑。

  才不過踏足社會一年,就學識了很多人情世故。

  既不能幫式薇的忙,答允她的雅意,就不好到處張揚,讓有能力輔助她的朋友生了異心。誰願意自己是第二選擇呢?

  原本各人在絕對自由下所作的決定,只是極個人的取捨問題,並無高下賢愚美醜之分。人棄我取,事屬等閒,只表現出不同的價值觀念與處世之道而已。

  然而,人心最易起化學反應,一旦有了自己原來並非首選的發現,多少有點不是味道。何必幫不了忙,還添人家的麻煩呢?

  念真和我心意相同,才避過了這次大喜場面內可能發生的小瑕疵,不能不額首稱慶。

  聶家新郎來接新娘子時,我們聯同式薇的一大群年輕親屬刻意地把新娘子收藏到睡房去,準備循舊例索取開門利是。

  式薇的大表姊當總招待,各人都分派了職務,要打一場漂亮而喜氣洋洋的勝仗。

  素瑩因是伴娘身份,得著了看管式薇的職責。防著新娘子偏袒新郎,偷偷地走出來,破壞了討價還價,才大開中門迎娶的大事。

  我和念真其實跟杜家的親朋戚友並不熟諳,故而大表姐只下令我們站在大門鐵閘旁邊搖旗吶喊,以增聲勢。

  各人都煞有介事地營造氣氛,全都七情上面,如臨大敵。平日辛勞苦幹,難得喜事當頭,成年人也需要趁機樂那麼一樂!

  果然一到了預定的好時辰,那個負責跑到大廈正門看守、注意敵情的式薇小表弟,氣沖沖地跑上來,報道:「聶家哥哥已經下了車,跟陪同他來的那班男儐相之流,朝目的地進發了。」

  於是我們女家的人,莫不抖擻精神,嚴陣以待。

  一陣門鈴聲響起來。大表姊大大方方地開了大門,隔著鐵柵,跟新郎打了聲禮貌的招呼。

  那式薇的大表姊三十剛出頭,聽說是個本事的小生意人,只因式薇在杜家是獨生女,故從小跟她姨母的孩子們親近,被這大表姊當親生骨肉看待。

  「恭喜,恭喜!恭喜表妹夫你心想事成,百年好合,又各位兄弟手足們好!」

  我把身子稍微移前了一點,意圖看真這個式薇的乘龍快婿。

  好一張出人意表的自淨臉蛋,五官精細,顯得比他的實際年齡年輕,一點不像三十出頭的模樣,奇怪得很,模樣兒還有一點稚氣,稍露浮誇的氣息,算是美中不足的。

  難怪,說到頭來,也是養尊處優的紈挎子弟!

  其中一個陪在新郎身邊的年輕小伙子說:「請開中門,我們來接新娘子了!」

  「當然,當然!」大表姊笑逐顏開:「這位兄弟想必是表妹夫的摯友,是個懂規矩的人了?」

  「閒話少說了,且開個價錢來,我們好考慮!」

  對方雖是咧著嘴,一邊笑、一邊說這話,我仍聽進耳裡,覺得很不是味道。

  太囂張了,不合喜慶場面。

  只聽大表姊答:「這樣吧!長長久久,就要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九角好了!」

  眾女家的兵丁,都齊聲說好,拍起手掌來。

  新郎並沒有什麼特別表情,只用眼瞄了瞄他的手錶。

  那負責討價還價的兄弟說道:「這倒是應該的。我們俊官剛買了套價值百萬元的鑽石鑲珍珠頸鏈給新娘子,已合了此數了吧!」

  「怎麼能相提並論呢?」其中一位女家的姊妹口直心快地嚷。

  大表姊趁機打蛇隨棍上,說:「總得表妹夫給我們還個價,才顯得對式薇的誠意!」

  那聶子俊答:「好,一口價,九百九十九元。」

  我們這邊廂的人,噓聲四起,卻說:「不成,不成,價錢太低了!」

  跟著擾攘成一片,也聽不清楚男女雙方在爭辯些什麼。

  我稍稍擠前了一點,聽到站在鐵閘旁邊的一位聶家兄弟說:「價錢再低,也還有人自願獻身相許呢!」

  我嚇那麼一大跳。

  登時杏眼圓睜,鄙夷地盯著那狗口長不出象牙來的人,只差沒把手掌伸到鐵閘外頭去賞他兩記耳光。

  對方分明的留意到我的反應,下意識地別過頭去。

  這是個怎麼樣的世界了?明目張膽地欺到人家頭上去,還是在這大喜的日子,是不是過分一點了?

  當然,未看其人,先看其友。

  能有如此囂張跋扈的人在身邊當爪牙,其主人之臉是紅是白,已然可以掌握幾分了。

  我不期然地打寒顫。

  我很有點呆呆地望住鐵閘外的那班男人,覺得他們剎那間變成牛頭馬面似,快要衝進來把我們那千嬌百媚的式薇擒過去,在未來的日子裡,蹂躪作賤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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