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這陣子市場有什麼特別消息?」
「沒有呀,水靜河飛。」
楊慕天狐疑地望住古有年。
「天哥,市場內如有舉足輕重的消息,如何會瞞得過你?」
這倒是實話。
楊慕天想,莊競之的消息不知從何而來。
這近期股市淡靜,市場中人埋怨,是被那證監處監管得人人都厭煩起來,因而心灰意冷。差不多所有大戶,都在大發有錢人的脾氣,地產王老金就曾在電話裡頭嚷:
「老弟,別煩我了,現今多買兩手股票,就又是交易所,又是證監處跑來查家宅,何苦呢?世界上的錢媼之不盡,難道非股票買賣不成,這種受氣錢,今天我們也不必賺了吧!」
脾氣發得太對了。
有關監管機構聘用比港督薪金還要高的一批所謂專業人員,難道叫他們天天學足廣東俗語的所謂「行行企企,食飯幾味」,無所事事嗎?
總得要證實自己屬於物有所值吧!故而一有風吹草動,就大隊人馬殺入經紀行,索取客戶姓名地址電話,予以調查。市場人都說買股票買得有如買白粉似,有誰願意貼錢買難受?
這樣子下去,本城這個金融中心怕只會有退無進,商業上的自由不干預政策是歷年來最能建設本城繁盛的基礎,一旦動搖,為患不淺。
英國人一向居心莫測。楊慕天想,立壞心腸刊己害人不要緊,最緊要是手段高強。如今證券行業出現的監管情況,是蠢人做壞事,以笨拙的手腕去推翻華資經紀,以為把利益抬到英國入名下去。結果呢,弄至一拍兩散,看那紅鬚綠眼在九七以後又能得著些什麼利益?
說來說去,若不是台灣市場危殆,炒家都跑來做過江龍,港股短期必如一潭死水。會有什麼突破?
莊競之本人卻真金白銀,實斧實鑿地下注,又不見得空穴來風。
楊慕天想,競之請他也跟著買進恆昌洋行,是否應該領她的情呢?
會不會是一個陰謀,害他有所失閃?
對於莊競之,還是小心點為上。
恆昌洋行是英資老字號,表現向來穩紮穩打,不見得有何突破吧?
當然,也不好走失機會。
莊競之要下注一億的話,自己只奉陪半數,是最妥當不過的。
若真是莊競之暗算他的話,她本人也太得不償失了。
於是楊慕大把要購入恆昌一事,交給古有年,囑他小心進行。
五天之後,莊競之出現在永盛的主席辦公室內。
她穿上一套深杏色阿曼尼套裝,一隻黑色仙奴牌鱷魚皮手袋,沒有戴任何首飾,完全一副中環企業家的氣氛與派頭。
一坐下來,就問:
「情況如何?」
根本是高級行政人員審問下屬的語調。
楊慕天微微一愕,有一絲的不滿。
莊競之並不耐煩,說:
「在商言商,你有責任向我報告。」
說得對。
楊慕天只好答:
「這幾天逐少入貨,股價已升了六個價位。今日已經買夠了。」楊慕天看看表,已近三時半。
莊競之表示滿意:
「好得很,升了六個價位,那比收購價還要低得多。五天功夫,賺差不多對開,慕天,你滿意了吧?」
楊慕天呆住了,不相信自己耳朵,問:
「恆昌被誰收購?」
莊競之笑說:
「應該這天下午就宣佈了,等會兒你的下屬自會向你報告。」她站起來說:「我剛回來,累得很,明天才要你補請我吃晚飯,你一定比我賺得更多。」
莊競之這頭才離開楊慕天的辦公室,那一頭古有年就滾進來,駭異地說,
「天哥,天哥,外傳恆昌被美資集團寶隆公司收購,收購價比今天收市價高出百分之八十。今午恆昌就有正式公佈,相信明天會申請停牌。天哥,你怎麼知道消息都不動手?」
楊慕天心心不忿,為之氣結。
大好良機,原本可以賺個夠,就是如此失之交臂,他若不疑心莊競之的話,放兩三億進市場去,頂多托高恆昌的價股百分之五十,比起收購價來,仍大大有利可圖。
這麼一間規模龐大的美資洋行,莊競之也有辦法預先知道,真是太犀利了。
她並沒有暗算他。
最低限度,這一次沒有。
又候了一整天,莊競之才跟楊慕天去吃晚飯。
在跑馬地的那間雅谷餐廳,是莊競之指定的地點。
莊競之換了一件寬泡泡的麻紗全身裙,把頭髮打散下來,戴了一隻鑲工非常致細的鑽石手錶。恢復了她的輕盈優雅。
楊慕天看得有點頭暈眼花,眼前這個女子不單神秘,且多變,完全是個千面女郎,就是這一點最吸引。
他之所以對金融投資如此入迷,全為了局勢瞬息萬變,刺激非常。
「就算以最好的酒,最好吃的萊,你今回在恆昌事件上賺的錢,已足夠你養我這一生一世。」競之說。
楊慕天不必告訴莊競之,他只入了五千萬元的貨,並不如她想像小的大有所獲。否則,就等於告訴對方,自己對她的信任不足了。
無論如何,錢賺少丁仍然是賺。
且這又再進一步證明莊競之對楊慕天是好的、善意的,這令他相當開心。
因而他答:
「養你一生一世?固所願也,不敢請矣。」
「言而有信?」
這句話原應戳在楊慕天心上的,如果他記得當年誓言的話。
顯然,楊慕天並未介懷,因為他對於誓言從不上心,只立即爽快地答: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養呢,也有很多種。是不是,慕天?有一種是盧凱淑式的,另一種是袁素文式的,還有其他,就更不必說了。」
楊慕天臉上煞地變紅,無辭以對。
莊競之不放鬆:
「你要以哪一種方式養我?」
「你說呢,你肯不肯接受後一種?」
莊競之立即疾言厲聲地答:
「那麼,楊慕天,由我莊競之來養你,反正我的居處就叫競天樓!」
楊慕天很呆了一呆,未曾看過莊競之這麼熱辣辣的霸道的一面。
只見她杏眼圃睜,臉紅耳赤,一樣的吸引人,一樣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