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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丁遜君在心內長長地歎一口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遜君當然知道,方坤玲講了幾車子的話,其實仍不得體,然,要求一個在事業上比自己低幾個職級的人,有跟自己同樣的氣量與功力,是枉然的。

  丁遜君並不想逼人太甚。

  她一向認為得些好處須回手是江湖上最起碼的道義。

  再說,張家平當然罪不至革職。但工作崗位上,一丁點兒也錯不得,太多人虎視眈眈,宜得乘人之危,取而代之。斷不可把加害自己的借口,雙手奉送。這張家平也真有不是!

  丁遜君今時今日也算位高權重了吧!她也小心得決不在下午六點之前,寫一封私人信!難道她怕上司跑到她房裡來大興問罪之師嗎?不。她只是告誡自己不可在任何小事情上習慣疏忽,也決不為下屬立壞榜樣。

  江湖風險說多大就有多大,從前封建時代,莫須有罪名可以誅九族,今日文明世界,只不過進步到要找些微借口,就可趕盡殺絕了。

  丁遜君今天實在太累,從早餐例會一役,直至黃昏,面對著這個情虧的方坤玲,她無法再周旋下去。

  「方小姐,別把今天的事記在心上了,就看我的情份,一筆勾銷,不必為小女孩的言行掛心!」

  丁遜君決定放人一馬,圖個乾淨了結,她還有小山似的文件堆在跟前趕著批閱,每晚都捱至九點多鐘,走在平時鬧哄哄的百惠廣場上時,已是水靜河飛,那種感覺並不好!

  方坤玲如釋重負,應了一句:「就這樣一言為定!」

  連半句多謝也欠奉,就走了。

  丁遜君不是不生氣的。只要自己稍微刁難,只怕這婆娘就要俯伏在地地求。整件事放到益豐每週董事與高級經理聯席會議上頭討論,她的面子往哪兒放?

  然,丁遜君心頭的氣,只持續了幾小時,就消掉了。

  當她趕完一大堆公事文件,步出辦公室時,老遠就看到方坤玲瘦削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大樓的長長走廊上,那麼緩慢地一步一步走,間中還拿手略扶一扶牆。

  天!丁遜君突然間打了一個寒噤!覺得……覺得那是自己的影子!

  一天又一天地在益豐幹活下去,一眨眼就葬送了這輩子的青春!像方坤玲,跟在董勁一身邊二十年,不也是勤勤力力地工作,又如何?一樣要為著自己情急而犯的錯,受盡初出道的小子窩囊氣。如今,她和丁遜君再加湯明軒跑到董事局去據理力爭,不論誰對誰錯,都只會是她的錯,因為老闆明白找人取代她容易,換掉丁湯二人難!

  一個孤軍作戰的女子,收場就是如此!她現今躑躅回家去,家裡頭又有張開雙臂、歡迎她回來,支持她奮勇作戰的人嗎?沒有。跟丁遜君的情況一樣,沒有!

  撫心自問,人生舞台上,誰不把自己看成正派角色,而視對手為歹角?

  第20節

  丁遜君在今天所發生的偉誠車行事件上,自然覺得自己大公無私。然,在董植康心目中,必覺得她食古不化,不識好歹。威武不能屈的角度下,丁遜君是勇士,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大前提下,搖身一變,丁大小姐只是愚頑之流而已!

  同樣,在張家平事件當中,丁遜君覺得方坤玲不可理喻,難道方坤玲又會心服口服,真正認為丁遜君有理?差不多可以肯定,方坤玲暗地裡恨死了這個世界裡頭充塞著長江後浪推前浪的霸氣,埋怨自己不住辛苦經營,仍然徒勞無功!

  一人一票之下,彼此彼此,紅臉白臉,老是打個平手!

  公事上頭的成敗,只不過是指顧間事,對所有勞工階層,尤其職業女性,苦纏不休的是歲月催人,營營役役,到頭來,連表面風光亦是過眼雲煙,只有身心的疲累與寂寞,永無休止!

  丁遜君如是,方坤玲如是!

  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還要執戈相向,淒涼更添一層!

  每念及此,更無鬥志,更覺自己是人生路上的可憐人!

  目送方坤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丁遜君差點沒有流下眼淚!

  「她已走了,我陪你同行如何?」

  耳畔的說話,把迷惘中的丁遜君喚回來。微微的驚駭,回轉頭來,竟見著湯明軒。

  「你還沒下班?」

  「同一條船上的人,誰的勞累不一樣?」

  丁遜君眼內真有點溫熱。一句簡單的話說到心坎上去,頓成知己似。

  明軒很自然的,微微托了一下遜君的手臂,輕聲地說:「我們走吧!」

  兩人都無話,互有默契地朝同一方向走向停車場。

  「今次送你回家去,應該曉得路!」

  幾個月前的聖誕,明軒首次充當護花使者,把車子兜了幾個圈,才轉得到丁遜君家居的那條小街。

  遜君獨居於中環荷裡活道旁邊的小橫街,一幢古老而有性格的舊唐樓內。

  車子快要到家門時,湯軒明問:「你肚餓嗎?」

  丁遜君知道這麼一句極為普通的話,意味深長,可以是後患無窮的開端。

  然,人生已然疲倦不已,還添重重顧慮,怕要在下一分鐘就倒下去了,何必苦撐?

  於是丁遜君毅然決然地點了頭。

  「那我們到附近餐館去吃一頓好不好?」

  「不好了,老想早點回家去,隨便下個面,充飢好了!」

  湯明軒沒有回答。

  丁遜君亦不做聲。

  兩個人其實都心如鹿撞,惴惴不安。

  車子停在丁遜君住的那幢舊洋樓前。

  遜君仍坐在車子裡,車內那兩秒鐘的沉默,長如整個世紀。

  遜君自問經過了相當艱辛的心理掙扎,才再出得口說:「我的廚藝十分幼稚,實難登大雅之堂,下個面充飢倒還可以應付得來,請別見怪我沒有什麼珍饈美味招呼你!」

  湯明軒應該心花怒放,可仍然維持一派沉靜,說:「如果你連麵食都應付不來,我曉得烤多士!」

  兩個人笑了。這一笑倒好,去掉了適才的尷尬。

  丁遜君家在四樓,也就是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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