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簡單而新鮮的感覺,使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精神奕奕。
抵家門,她的情緒略略轉為緊張,剛才竟忙得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搖給明軒,讓他知道自己的去向。上班的人,原來可以如斯沉迷工作,把家事都忘個一乾二淨!非身歷其境,沒法體會個中環境心情。
從前必有錯怪丈夫的情況出現,頌恩歉然。
家裡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鐘點女傭已把飯菜弄好了,留下字條,請他們開動微波爐,便是現成的一頓晚飯。
剛才驟然在頌恩心上泛現的對明軒的歉疚,剎那間消失了。她想,幸好自己消磨了一整天,不然,坐在客廳角落,日出候至日落,再伸手亮了房內的燈,恍然又是一事無成的一天時,更悲涼、更不忿、更孤寂!
明軒究竟是仍在嘔氣?抑或他根本忙?又或者真的已有外遇了?
頌恩翻來覆去地想,不安的感覺仍然如此清晰地存在著。然,煩躁的程度顯然下降。
頌恩為這個轉變,竟然有一點驚喜。
不是嗎?要是明軒仍然為昨晚的事嘔氣,隨他去吧,不高興那幾小時,就是一天了,明早太陽升起來,一上班去,心情就得平伏下來了。
要真是明軒心儀他那些在公事上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女同事,而漠視了自己,從今天開始,他有另眼相看的必要!
頌恩奇怪,怎麼一份工作能令人的精神與思想如此急劇轉變!
她現今最濃重的感覺只是餓和累。
快手快腳地把一頓飯狂吞到肚裡去,泡個熱水浴,也顧不了吃完便睡、有礙衛生的可能,頭一壓到枕上,就渾然入睡!
跟昨晚,大異其趣。
明軒呢?其實他今天很早便下班回家。剛好在大廈大堂碰見了鐘點工人,告訴他:「先生,飯菜已弄好了,太太可還沒有回來!」
明軒沒說什麼,開了門,坐進暗沉沉的客廳去。
情景顯然跟他想像的甚有差異。
明軒昨晚何嘗好睡?滿腦子胡思亂想,偶然半睡半醒,似在夢裡,見到的伊人粉臉,都不辨是盛頌恩還是丁遜君。無端端驚醒了,一額的汗。
第24節
今天精神睏倦,要處理的公事偏巧不多,人一閒下來,雜念綺思就有機可乘!不是不氣惱的。
湯明軒差不多整天躲在自己辦公室內,連上洗手間的次數都減少了,不知道是不是怕在走廊上碰見丁遜君!
抗拒誘惑最有效的方法,是不見也不碰它。
結縭近七載,覺得妻子如清湯掛面,淡而無味,可又能充飢。也不是不正常的心態。然,對方有什麼錯呢?失掉吸引力與新鮮感怎能算罪過?否則,連太陽自東方升起,從西邊隱沒,都要算一種咎戾了!
兒女私情的溫馨在今時今日,無論如何應該貶值。商場上的驚濤駭浪,足以滿足男人尋求刺激的慾望,實在不必再添酸風妒雨,來個百上加斤。
明軒搖了個電話給他的股票經紀小甘,問行情。
小甘爽快地說:「正想找你!是換馬的時候了!」
「有什麼消息?」
「你們公司的股價近日已見平穩,我看有段頗長的淡靜期將要來臨,除非中期業績有突破,不見得市場有大莊家會炒起這只股票了。」
「拋了轉售哪只股票?」
「半冷股順風航運吧!賭這行業的全面性復甦!」
「你給我拿主意吧!」
獲利回吐,未嘗不好。明軒更沒有興趣跟自己的投資鬧生死戀,要把贏到的錢過戶至自己名下去,才算真贏!
剛分神到投資上頭,心境就立時間轉佳。碰巧董植康叩門進來,問:「可有幾分鐘時間?」
「請坐!」湯明軒微微欠身,迎了太子爺。
「聽說你太座是范祖德家族中人?范兆榮是她什麼人?」
很開門見山。
如無必要兜圈子的話,商場中人很能謹守乾淨利落、大刀闊斧的規矩。
「范兆榮是內子的舅舅。」
「你跟他談得來嗎?」
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通過寶榮或范家解決。
湯明軒跟董植康的賓主關係相當好,自從這大少爺白海外回家來學習掌管家族生意之後,很曉得建立黨羽。依附太子黨的自不乏人。湯明軒並不至於急功近利而忙不迭地趨炎附勢,一直都是董植康對他另眼相看,禮賢下士,誠心結納。這些日子來,他們合作了幾單私幫生意,湯明軒的專業知識很能助他一臂。
故而明軒在益豐企業內,是中立略偏太子黨,剛跟丁遜君相反,她惟一買賬的對象是提拔她的董勁一。
明軒謹慎地答:「還可以講幾句心腹話。舅舅的為人隨和而不失原則,很能有商有量。」
這已經等於告訴董植康,自己和范兆榮能幫忙他的界線。完全沒有原則的生意人,可以作奸犯科。有原則又有商量的呢,即是有底線,但不致於完全沒有轉圜餘地。
「好!」董植康應聲而起:「再說吧!」
這麼簡單的兩句話,都要親自過訪,而不用對講機查詢,可見相關之大。
湯明軒立即搖電話給小甘,囑咐他暫時不要拋售益豐,他下意識地覺得董植康在籌劃著什麼活動,跟益豐股價上落可能有牽連。
可見再清閒的商場工作日,仍然有相當暗湧,足夠虛耗精力。還是那句老話,下班後的時間,寧靜至上,真不必弄至家無寧日,連稍事歇息,清醒腦筋的喘息機會也抹煞!
湯明軒於是決心早早下班,夫妻倆齊齊吃頓晚飯,算是跟盛頌恩言歸於好。
明軒以為自己這些年,已很能摸準妻子的心理。
並不需要玫瑰花,只要好聲好氣,一下子就能壓下頌恩的小姐脾氣了。她從來沒有試過在跟丈夫吵架後失蹤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
湯明軒默默地枯坐在客廳裡頭,有整小時,仍然未見妻子回家來,他覺得心中有氣。
當年愛上盛頌恩是為了她出身好,卻無富家貴人的驕橫放縱。她溫柔體貼,又不致於露了小家碧玉那副唯恐奉承長期飯票不及的小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