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本就多難,人心又永無滿足。就這兩個因素,造就了通天下的教堂廟宇,人來人往,香火鼎盛。
拜完了神,盛頌恩要趕回東方賓館去跟丈夫會合。丁遜君無意自大年初一開始,就把自己降格做人家恩愛夫妻的第三者,於是隨便尋了個借口,就跟頌恩分手了。
二人分別跳上了計程車,竟都是回旅館去。
丁遜君決定躲在香格里拉,睡掉這幾天假期。
盛頌恩剛相反,她一走出外頭世界,就開心得像冬眠過後的小動物,仰著臉,迎著溫暖的陽光,拖住丈夫滿城亂走,把曼谷的所有名勝都逛個夠。
物以罕為貴,湯明軒一年裡頭,鮮有空閒放下公事,陪伴嬌妻度假。因而,頌恩樂不可支。
年初三的黃昏,湯明軒在賓館游泳完畢,在泳池旁的太陽椅上小睡。
頌恩跑到他身邊來,坐下,也不做聲。
「你已購物完畢?」
「嗯!」頌恩面有難色。
「怎麼?意猶未盡?」
「剛買的一套泰絲晚裝,回來再穿在身上,還是覺得色澤不對,我穿水紅色比較好看!」
「可以更換嗎?」
「路很遠!」
「對女人,這應該不是問題!」
「一去就兩小時的樣子,阻礙了吃晚飯的時間!」
「去吧!省得回到香港去,怨聲載道,要飛回來的話,成本更不得了!」
「知妻莫若夫!」
「多謝誇獎!」
「那麼,你要是肚子餓,就自己先叫點什麼吃吧?」頌恩站了起來。
「可以找人陪我一道吃嗎?」
「為什麼不呢?」
話一出口,頌恩就有點捨不得的感覺,隨即想起了丁遜君!
「明軒,你是要找丁小姐一起吃飯嗎?」
「我沒有想過!」
「可是,這兒除掉這個同事,你並不認識誰!」
湯明軒聳聳肩,不置可否。
頌恩重新坐下,不動。
「改變主意了?」湯明軒問。
盛頌恩默不出聲。
「要去換衣服的話,快去快回!明天一早就得到機場了,今晚是最後機會!」
丈夫分明地在催她。
「今晚也是你的最後機會嗎?」
「荒謬!」
「你知道我的意思?」
明軒沒有答腔。
「心裡頭有鬼,才易露馬腳,給人一下子戳穿了那重心思,就老羞成怒!」頌恩悻悻然地說。
湯明軒坐起來,穿上泳袍,逕自走回酒店去。
這一下,教盛頌恩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面子似乎已丟了一半,要跟在丈夫屁股後頭走,很心心不忿,繼續坐著不動,又如何是好呢?
頌恩突然間眼眶一陣溫熱,覺得自己衣冠楚楚地獨個兒坐在泳池旁邊,很孤苦伶仃。
原來一旦被湯明軒扔下,就會如此淒惶,不是不震驚的!
在池畔憩休的遊人,都禁不住望她一眼,怪怪的眼光,透著幸災樂禍的鄙夷,那麼教頌恩臉紅耳赤,面目無光!
如果真有一天,丈夫有了別個女人,把自己拋棄了,那種感覺一定比如今的難受百倍。
可是,還能怎麼樣呢?湯明軒一去不回頭,自己除了尷尬地重新站起來,快步逃離現場,再行處理事件之外,實在並無他法!
盛頌恩鼓著一肚子的悶氣,步回睡房去。
第9節
才推開房門,只見湯明軒剛放下電話。
頌恩整個人驀地往下沉,比一擔鉛還要重。
明軒見她回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乾脆把泳袍除脫下來,跑進浴室去洗澡。
頌恩的心,開始七上八落。
丈夫是不是已約好了那個姓丁的去吃晚飯了?他在曼谷分明並不認識什麼人,撥電話給誰去了?
自己千不該萬不該,言語一時不慎,把心上的狐疑宣諸於口,反而讓他打蛇隨棍上。從來沒想過丈夫會是如此厲害的腳色!初嫁他時,還覺得他太老實!真是看走了眼!
待會湯明軒自浴室走出來,要赴他的約會去了,自己如何自處?
拚死跟在他屁股後頭,是不是最好辦法?還是率直地向他大興問罪之師?前一個方法,失之於小器,後者呢,又未免太過潑辣!
然,如果自己失去了丈夫,還有什麼呢?
那姓丁的並不好惹,她條件相當棒。論相貌,各有千秋。論學識,自己起碼輸給她社會經驗。論名氣,更瞠乎其後。論機會,湯明軒除掉八小時睡眠時間,其餘的光陰剛好讓兩個女人平分。說不定,丁遜君接近他的時候還多一點點!
自己有哪一樣是能輕易將對手比下去的?只有名分!然,今天今時,名分又算什麼呢?太多非富則貴的成功人士,公開情人身份,予她特殊的社會地位!凡事你情我願,就好商量!
想著想著,陰風陣陣,不寒而慄。
湯明軒自浴室走出來,瞥見頌恩蒼白的一張臉,也微微嚇一大跳。
「怎麼?你不舒服了?」丈夫問。
頌恩搖搖頭。
「你面色並不好!怕是著了涼,到床上去睡一會吧!」
頌恩像觸電似地反應:「你這就要出去吃晚飯了?」
湯明軒呆了一呆,倒抽一口冷氣。
「你究竟發什麼神經病?」
「我才不笨!你已約好了丁遜君吃晚飯了,是不是?」
「你再要空穴來風,無理取鬧,我就給你一個成全!」
頌恩怔住了。
「好好的一個假期,偏又要弄到不歡而散,才叫安樂嗎?平日嚷著要我陪你到處散心,幾艱難地出來走一遍,又樂得如此慘淡收場!我完完全全想不明白,你何解會踩著竽夾當蛇?」
「你剛才問,可不可以約朋友吃晚飯!又打了個電話!」
「哼!」
湯明軒氣得在房裡團團轉。
驀地,他抓起電話來,把聽筒硬塞到妻子手裡去,嚷:「我給你搭到香格里拉去找丁遜君,你問問她究竟我可曾約過她吃晚飯了?」
湯明軒在撥電話號碼。
他和他的妻都沒有留意到,何以有人能如此記牢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電話號碼?
當時,房裡的氣氛實在亂作一團。
頌恩手裡拿著聽筒,活像燙手似的,她慌忙地將之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