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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經過這麼些年的相處相聚、相依相伴,其實這對小人兒早已經心有靈犀一點通。

  到了這個短暫分離的前夕,忽然發覺有好些事從來都不曾交代過談論過商議過。

  於是,文子洋鼓起了勇氣,對貝欣說:「有句話,我要在走之前清清楚楚地給你說。」

  「你從來都不是個多話的人,是嗎?」

  貝欣笑起來時,露出了那排齊整明亮的貝齒煞是好看。

  「閒話不必多說,但重要的話不能不說。」

  「你有什麼重要的話了?」貝欣忽然又俏皮地說:「是不是囑我在你去了東北之後,要保重身體,要添飯加衣,要……」

  文子洋沒有讓貝欣說下去。

  他使勁捉住了貝欣的臂彎,把她搶在自己的懷裡,緊緊地抱住。

  這使貝欣呆住了。

  「子洋。」她輕聲地喊。

  眼前的文子洋已經不再是孩童時代那個傻兮兮的小男生,從他的眼神可以察看出他決斷果敢的作風,從他的舉動可以透視到他那外剛內柔的個性。

  在這一刻,當文子洋以一個稍稍粗豪的動作表示他對貝欣親近的意欲,以一個肯定而又永恆的眼神顯示他對貝欣的感情時,他已成功地令接收訊息的貝欣,體會到他是個已成長的、且肩膊上有擔戴能力的男人了。

  不論他要說什麼話,貝欣都相信,他是真心的、負責的、嚴謹的、有重大意義的。

  「貝欣,今夜頭頂星光燦爛,我說的話代表著我的心。貝欣,我愛你,捨不得離開你。」

  貝欣沒有回答。

  她抬頭望著天空,在一片黑漆之中,的確是閃著點點星光。

  貝欣不期然地閉上了她的眼睛默禱,但願星月為媒為證,鑒領她和文子洋的真情摯愛,祝福他們永遠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對。

  她的這個心願,得到了文子洋的印證。

  就在貝欣閉上眼睛的一刻,文子洋輕輕地吻了下去。

  這個屬於他們的初吻,是溫柔的、體貼的、輕盈的,宛如拂面的春風,教人心上掠過一重溫馨。

  他倆抵著頭,沒有分離,也沒有回頭,時而輕喊著彼此的名字,時而親吻著對方。

  一種難捨難分的情緒,充盈在二人的體腔之內,慢慢形成一股壓力,似乎只有當他們親吻著,通過了肌膚上的接觸,才落實了心靈的契合,從而消弭了那種壓在心頭的怕就此生分了的恐懼。

  連他們自己也無法瞭解,怎麼一整夜就可以偎依著無言地過掉。

  天亮時的雞鳴,叫他們醒悟到分離在即,要說的話才多起來。

  「子洋,你要寫信回來。」

  「一定,我捨不得你。」

  「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為了你,我一定會,決不教你擔掛,你也一樣要活得好好的,等著我回來,別太擔心婆婆,吉人自有天相。」

  貝欣點頭:「我會,等你回來時,我會活得比現在更漂亮。」

  「那好!」

  貝欣忽然說:「子洋,你答應真的會回南方的家鄉來?」

  「為什麼不呢?我不是個輕言淺諾的人。」

  「你當然不是的。可是有些事會力不從心,無可奈何。」

  貝欣忽然想起了伍玉荷給她講過的故事。

  她那位情深義重的祖父貝元,就是這樣一離了小欖,往大連去後,就不再回來了。

  想到這裡,貝欣不自覺地恐慌起來,緊緊地抱住文子洋,不能自制地連連地吻在他的唇上、臉上、額上。

  文子洋的回應也是激烈的,他們開始瘋狂地親吻,迷糊地說著夢囈似的話。

  「子洋,千萬要回來,千萬要回來。」

  「我會,我會,貝欣,你要等我,你答應等我。」

  貝欣享受著文子洋的熱吻所帶來的微微發自嘴唇的痛楚,她從沒有發覺原來除了輕憐淺愛之外,如此一陣狂風暴雨式的擁抱與親吻,會令自己這樣的如癡如醉。

  激情過後的離情就更無可避免地濃郁了。

  幸好貝欣一回到家去,見著了伍玉荷,情緒很快就調控到一個溫和的水平。

  她不能把絲毫不快寫在神態之上,讓伍玉荷看到了而生半分的擔掛。

  在伍玉荷跟前,貝欣永遠像個快樂的小天使。

  伍玉荷也只有在看到小孫女兒笑著的時刻,才可稍減她肉體上的不自在與不暢快。

  無疑,伍玉荷的病情還是那個樣子。

  貝欣四處想辦法,是完完全全地徒勞無功。

  她要籌措的醫藥費,對她以及當時生活在鄉間的人來說,是個天文數字,絕對的可望而不可及。

  貝欣也曾到鎮上的醫院求見主診的醫務主任,希望能得到一些醫療上的援助。

  輪候了近一整天,見著那位主任醫師,把伍玉荷的情況講述一遍之後,貝欣很誠懇地問:「區主任,該怎樣做才能把我婆婆治好呢?鎮上若沒有先進的醫療設備,是不是上省城或是到北京去,會得到較好的就診機會了?」

  那姓區的主任把臉繃得老緊,一聽貝欣這個說法,更拉長了臉,冷冷地說:「你倒是個有本事的姑娘,小小年紀能遇上個什麼外頭回鄉來探親的醫生,斷定你外祖母的症狀是骨癌,那可真了不起呀。別說是鎮上的醫療設施不會如你的理想,就是省城或京城也比外國的水準差太遠了,你就憑你的本事把你外祖母弄出去吧!在這兒,還有千千萬萬的人等著我們本土醫生照顧呢!」

  貝欣知道她這一趟是走錯了。

  這姓區的主任沒有老羞成怒起來,塞給她一個借口,告發貝欣什麼,就已經算是她走運了。

  是的確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前路茫茫,面臨著接踵而至的生離死別,貝欣在午夜夢迴時,真是惆悵。

  她只能默禱自己堅強起來,為成長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

  貝欣要自己相信,天下間既有山窮水盡、無路可走的際遇,也必然會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況。

  世情雖多變幻,可也是相對的,有苦必有甜,有悲必有喜,有起必有落,有幸運也必有不幸。

  事實證明貝欣的信念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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