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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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頁

 

  「意外吧?我到溫哥華來看望你了。」

  走進來的崔昌平,把手上的一個果籃舉起來。

  「臨時要到溫哥華來開一個醫務會議,沒來得及買什麼禮物,就在機場買了這個。」

  「崔醫生,你來了就好,我太高興了。」

  他鄉遇故知,貝欣興奮得在櫃位前後鑽出鑽入,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是讓崔醫生先坐好,抑或是該給他端杯茶,盛些麵點出來招呼他呢?

  崔昌平溫和地說:「你且別忙,我的時間不多,來看看你便得走了。我們就坐下來,暢快地敘敘舊吧!」

  結果一杯清茶在手,兩個朋友就談上了近一小時。

  「貝欣,有句說話我不該問,可是,我的老毛病就是總要問不該問的問題。」

  貝欣笑:「你問好了,我會答你。」

  「你生活得可好嗎?」

  貝欣稍微思索一下:「那要看好的意思是什麼。如果任何歷練都不算壞事的話,我的日子還是能過得下去的。」

  崔昌平留意到貝欣嘴角的傷痕,可是欲言又止。

  聰明的貝欣卻自動提供了答案,她伸手撫摸著臉上的傷口,泰然道:「新鮮熱辣,是昨夜他打的。」

  「貝欣,這不成。」

  「是的,是不成。」

  「你要保衛自己,有句話我真不該說,可是我還是要說了……」

  「不用說,我心裡有數,那一天總會到來。啟成不但不是個好丈夫,且不是一個好的生意人,他不僅不懂珍惜一場夫妻關係,還不知道要寶貴一份廉價勞工,將來有一天,後悔的會是他。」

  「將來?你要熬到哪年哪月哪日?

  「目前不是我說走就能走得了的。

  「為什麼?你仍有顧慮?貝欣,在西方國家,婦女是受保護的。出手傷人,完全能判之以罪,你可以控告他,要求離婚。」

  貝欣第一次聽到這個新鮮的名詞。

  婚可以結,可以離。

  人可以聚,可以散。

  緣可以來,可以去。

  份可以合,可以分。

  這是現代人現代社會現代思想下的人生。

  貝欣稍稍沉思一會,道:「可是,我仍是個中國婦女。」

  崔昌平有點緊張,口吃地說:「他如此無理殘暴的話,說不定有一天會錯手把你打死。」

  貝欣內立即答:「我會在他把我打死之前離開他。」

  「我不明白。」

  「從前的中國女人,或者被丈夫打得奄奄一息,仍然爬不出家庭的門檻,可是,我們這一代不會。我相信我們會容忍到一個極限,然後才會奮然躍起,奪門而出。」

  「現在還未到那個極限?」

  「我們在爭取自己的各種機會時,也要給予對方充分的機會。」

  「貝欣,你真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

  貝欣忽然俏皮地眨眨眼睛,說:「告訴你,中國有很多很多像我這樣的女子,萬勿錯過,不要胡亂娶個洋婆子。」

  崔昌平大笑:「我就是這個意思,所以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名。」

  「緣份有早有遲,你的心腸好,會有好報,若然未報,只為時辰未到罷了。」

  「多謝你的鼓勵。難怪李察·威爾遜說,跟你說話,叫他覺得生氣勃勃。」

  「我的英語不靈光,能勉強令他明白我的意思就已經很開心了,不敢說能有什麼感動他的地方。」

  「人的溝通不單只靠嘴裡說的漂亮話。」

  貝欣微笑地點頭,道:「威爾遜醫生有告訴你,關於葉帆的進展嗎?」

  「有。今早我到哥倫比亞大學的醫學院開會,他也參加,在小休喝咖啡時,我們談起了葉帆的病情。」

  「他告訴我,葉帆對特效藥的反應相當好,進展比預期為好。」

  「對,可是,在今日之後,靠的主要就是葉帆自己了。」

  「為什麼?」

  「藥物的助力畢竟有一個極限,她能吸收了,在體質上作出良好的配合,為成功提供了基礎。也等於說,在基礎奠定之後,再吃什麼藥,進展都不會再生突破。」

  「怎樣才會有突破?」

  「靠她自己的勇氣。例如,每天替她做物理治療的護士來時,她要奮力合作,嘗試起來走路。」

  連貝欣聽了,都微微驚呼,下意識地覺得這是個很艱辛的歷程。

  「把葉帆從完全躺在床上,進展到如今她可以坐在床上,已經是一個不容易爭取到的成果。我們把她扶起身來時,她曾大哭大嚷,她怕。」

  崔昌平點頭:「醫院內幾乎所有的奇跡,都不會單單是醫生的功勞,病者的意志力與科學的成就是無分輕重的決勝因素。葉帆的心態,我們見得多了。」

  「有什麼辦法幫她?」

  「不斷給她鼓勵吧!成功和失敗都總要面對的。」

  一連幾天,負責給葉帆做物理治療的護士蘇珊都向貝欣投訴,說:「葉帆不肯好好合作,她的情緒極不穩定。」

  貝欣在這日下定決心,跟蘇珊約好了要攜手給葉帆大大的鼓勵,讓她突破心理障礙,真真正正地站起來。

  蘇珊在床前放置了一個特製的鋼造扶手,她一再向葉帆解釋:「我們攙扶著你,你試試下床,伸手抓緊這個東西,然後你就能站起來了。」

  葉帆那張微微蒼白的臉緊繃著,她抿著嘴,並不作聲。

  貝欣知道她緊張,便安慰她說:「別怕,葉帆,我們從兩邊攙扶著你,雙腳一沾地,挺一挺脊骨,站起來一把抓住這扶手,那就成功了。」

  貝欣說得連自己都不自覺地興奮起來:「崔醫生和威爾遜醫生,以及共同研究你病情的那些醫生都說,只要你能站得起來,走上幾步,情況就是一片光明了。這並不艱難吧,來,我們試一試。」

  貝欣和蘇珊每人抬起了葉帆左右的肩臂,又分別把她的雙腿放到地面上去,努力地幫助她站起身來。

  可是,腳才著地,葉帆就放聲嚎啕起來,嚇得貝欣和蘇珊稍稍鬆了手,她便像一具只有肌肉而沒有骨頭的軀體,癱瘓在床上,一動都不能動。

  幾乎嘗試了整整一個星期,後果都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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