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上最不公平的事已然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在那個她可以接受文子洋的時候,她曾殷殷期盼他趕快出現,偏他卻音訊全無。
到她決定再出賣一次婚姻時,文子洋就來了。
一切都是命定的,她可以忍受,她可以不埋怨。
受過一次痛不欲生的刺激,嫁給葉啟成之後,貝欣已心如止水,將她的生命價值觀定位在履行責任,終此一生的基礎之上,不對個人情愛上的享受算在期望與努力之內。
為此,上天的戲弄,她可以在震驚之後,一笑置之。
對文子洋的懷念與相思,是永恆而毋須復活的。
可是,上天對付她還不夠嗎?還要對付葉帆。她知道葉帆脆弱的心靈,天真的個性,承接不起這種感情上的屈辱。
貝欣會認為這種愛不得其所是苦雨淒風,於是坦然款嘗。
但葉帆一定視這種感情上的委屈是滔天巨浪,翻過來覆過去,讓她透不過氣來。
如果那個文子洋心目中的人不是貝欣,而是別人,彼此都會好過一點。
這一點心理上的化學作用不是良性而是惡性的。
貝欣不是不難過,不恐懼的。
她回港之後,葉帆不在家。
「到哪兒去了?」貝欣問祖母。
章翠屏答:「這個星期,她每天都外出,晚上才回來,像很忙的樣子。」
「知道她到哪兒去嗎?」
「她沒有說。」
「奶奶,小帆的情緒怎麼樣?」
章翠屏想了一想:「沒有怎麼樣呀,每天都是高高興興的,非常的活潑,跟我有說有笑。」
貝欣沒有回答,她不知葉帆的這種表現是正常還是反常。
「欣兒,小帆發生了什麼事了?」
「沒有,沒有。」貝欣道:「我只是看看她準備投入工作沒有,她是打算留在香港還是要回美國?」
「小帆不是說好了要留港嗎?回美國去幹什麼呢,一點發展都沒有。」
貝欣沒有解釋她為什麼有這份擔憂。
她是極希望葉帆能留港發展。但經過了那個叫小程的出現,一切情況可以是完全不同的。
這晚,葉帆很晚才回家來。
一回來,就回房裡去。
貝欣在偏廳聽到聲音,就立即去敲她的門,問:「小帆,我是貝欣,能讓我進來嗎?」
「可以,請等一等。」
葉帆不一會就把房門開啟,道:「請進來。」
貝欣看到睡房很齊整,一點異樣的痕跡也沒有。
「這個星期你玩得開心嗎?」葉帆問。
貝欣不曉得答,想了一想:「日本的東西很貴。」
「這對你不是問題吧?」
葉帆回答這句話時很輕鬆,這反而現了一點骨刺。
貝欣意識到文子洋的出現,的確在她和葉帆之間生了催化作用。
她們之間的關係與情誼,開始跟以前不一樣了。
愛情不是粉筆字,錯了可以用布一抹就乾乾淨淨。
愛情也不是生意,生意不成仁義在。愛情有了波折,關係要再像舊時模樣,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了。
貝欣沉著氣,希望把彼此的氣氛弄好一點,於是說:「我買了一套珍珠首飾給你。」
貝欣從口袋裡掏出了首飾盒,遞給葉帆,並說:「希望你喜歡。」
葉帆把首飾盒打開,道:「好漂亮,好名貴,嗯,謝謝你!」
葉帆笑著主動地把貝欣抱了一抱。
一切不是像舊時模樣嗎?
不,不一樣了。
全部的舉動神態都蒙上一層薄薄的面紗似,看不到原來的眉目。
貝欣的心慢慢地正往下沉。
「小帆,你不喜歡這套首飾?」她在力挽狂瀾於既倒。
「不,不是不喜歡。你覺得我反應有點冷淡,是不是?我是在想以我這個年紀和身份,似乎不需要戴首飾,年輕少女戴首飾不合宜,有青春就好,這跟少婦不一樣。」
「是的。」貝欣只能同意這個觀點。
「所以,我很心領。我實在覺得你用這套珠飾,比我更合適了。」
葉帆雙手把首飾送回給貝欣。
貝欣接過了,心裡的難受像被惡蟲一口一口地咬著。
「其實,」葉帆說:「香港什麼東西都有,又便宜又好,你就別忙著給什麼人買禮物,應該好好地享受蜜月。」
「你打算留在香港,是嗎?」貝欣抓了這個機會,問了一個她認為最關鍵性的問題:「我的意思是你會在香港開始工作?」
「是的,你不是一直告訴我,年輕人在香港發展的種種好處嗎?」
「是的。」
貝欣吁了一口氣,到底最重要的一件事沒有受到壞影響。
貝欣實在怕葉帆會負氣地回美國去,以後彼此的關係就不容易調整過來了,而且,為此而扼殺了葉帆發展的機會,很不忍心。
念頭一過,情況就發生突變。
葉帆說:「香港真是一個機會之城,在美國,我們畢業的一群學生個個誠惶誠恐,怕找不到事做。這兒,翻閱一張西報,招聘欄廣告比新聞多不知多少倍。去求職時,一下子就有幾司公司向我提供職位,各有所長,任君選擇。」
貝欣很自然問:「你去找過工作嗎?」
葉帆興奮地說:「對呀!不但找過,而且找到了。我其實很擔心他們會嫌棄我,可是他們沒有呀!」
「小帆,我打算你來當我的助手呢!」貝欣急道。
「我知道,可是,這樣子不好。」
「為什麼不好?外頭能照顧你嗎?他們給你多少薪金,給你什麼職位?」
「他們給我的照顧很一般,可能很苛刻,但我希望像一般人那麼成長,只靠我自己。古人不是有易子而教,意義是一樣的,不是嗎?」
貝欣問:「你決定了?」
「是的。」
「你連跟我商量也沒有就決定!」
「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有權利獨立,且不要給你添麻煩。」
「小帆,坦白跟我說,是不是為了他?」
「什麼?」葉帆笑:「你說什麼話,我不明白。」
「你怎麼會不明白?就是因為你發現了文子洋跟我的關係,於是你連我都不高興了。」
「貝欣,你鎮靜點,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回港之前,已經知道小程,就是文子洋已心有所屬,那個女人是你還是別人,影響都一樣。你別把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肩上硬放,沒有這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