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榮恩澤身旁的客人緩緩回過頭來,含笑點頭,跟榮必聰打招呼。
榮必聰微微一怔,沒想到是她。
榮恩澤道:「你說到莊園去,誰知莊小姐卻來了,差一點就失之交臂。」
莊小姐?原來老父口中的是這位莊小姐。
「你好。」莊鈺茹笑道,「很開心知道你平安回來。吉人自有天相,我一直請榮伯伯釋慮。」
榮必聰不曉得回應,太多雜念思潮,澎湃湧現,不辨悲喜。
榮恩澤看見兒子那副不知所措的神情,誤以為有他在場構成了年輕人的諸多不便,於是便自以為知情識趣地引退,只剩下榮必聰與莊鈺茹默然相對。
總得要打開悶局,於是榮必聰說:「多謝你,鈺茹,父親對你的到訪和慰問一直感激。」
「別這麼說,—點小小心意難以彌補我們莊家對你的欠負,還真要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把前事忘了就好。」
莊鈺茹說話的神情很真摯、很誠懇,沒有一點造作,沒有半點虛偽,這更令榮必聰茫然無措。他終於忍不住直指問題的癥結所在,道:「你承認莊家對我有所虧欠?」
「本來應該沒有株連這回事,但父親畢竟是莊氏家族的掌舵人,他的所作所為,我們有責任去承擔。」
「鈺茹,」榮必聰衝動地上前擁著莊鈺茹的雙臂,問,「你們都知道真相?」
莊鈺茹怯怯地低下頭去,道:「我們都無能為力。請相信我,當我們目睹父親把他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不肯為你奔走擔保時,我心裡十分十分地難過。除了祈求你早日平安脫險,別無其他方法。對父親的偏私,是每個做兒女的必然反應,請你原諒。」
榮必聰呆住了,連連退後兩步,凝望著莊鈺茹。
他一直渴望把整件不幸事劃上休止符,只要他能聽到莊鈺萍跟他說剛才莊鈺茹說的那番話就好。
如今,話是有人說出來,可是,聽進耳裡,感覺卻是如此的淒酸。
一個他深愛著的人竟沒有真心誠意地愛自己。
反而是另一個,在一旁靜觀的人兒,表達了對他的無限關愛與信任,予他一番公平的判詞。
一種含冤得雪的歡暢,與另一種更深一層的委屈,分別來自莊經世的兩位女兒,交替著安慰和折磨榮必聰,令他感慨得再也忍不住流下了兩行男兒苦淚。
莊經世在榮必聰回港之後,並不打算將他好好安頓,他有自己的一套打算。
他跟大女兒莊鈺萍說:「莊氏家族不打算跟榮必聰再有聯繫,以免外間人會自動聯想,他被扣留在大陸的原因與我們有關,這對我的名望還是有著一定程度的影響,一旦為人口實,在商業的營運上就有諸多不便。」
莊鈺萍笑著拉起她父親的手,道:「我做個聽話的女兒,你有什麼賞我?」
「替父親做事,也講報酬。」
「榮必聰其實是個很不錯的男孩子,我錯過了,將來未必能找到比他更出色的。這種犧牲,爸爸你應當補償。」
「你真棒,如此地曉得計算得失。」
「我是你的女兒,不是嗎?」
「好,好。」莊經世笑著說,「你要怎樣的補償?你說。」
「以後不論我嫁給了誰,莊氏家族的生意,要分出一定的範圍歸納給我們管理。爸爸,有一個知道你秘密的女兒總比有一個能抓著你短處做威脅的女婿強。我們是血濃於水,說到底是切肉不離皮。」
「很好,言之成理,我答應你。想來榮必聰真是個倒霉鬼,只有他一個人跟在我身邊行走出了事,否則,他不必犧牲跟你的一段情緣。」
「爸爸,你太看得起我了。可能我棄人取,榮必聰仍有機緣成為你的乘龍快婿。」
莊經世瞪他女兒一眼,說「你別開我的玩笑。」
「我是認真的。你要將榮必聰完全鏟出莊園的勢力範圍之外,不能只有一個聽話的女兒。」
莊經世的寡情薄義遠遠超乎榮必聰的想像與預計之外。
榮必聰苦笑著跟榮恩澤說:「爸,不是我們練就了腹內可划船的度量,對方就會承讓,相反,欺善怕惡者滿城皆是。」
榮恩澤道:「別氣餒,好漢是要吃眼前虧的,假以時日吧,總會化干戈為玉帛。到你有條件站在人前,又不提舊事的時候,防範你、對付你、陷害你的人自然會走過來跟你握手,我相信莊經世會是其中一人。」
「可是,他連把我收回莊氏集團工作的誠意都沒有,我何必要食嗟來之食。」
「這倒是對的。聰,自食其力,到外頭闖天下去。」
「全香港的上層社會都買莊經世的面子,他不收容的人,沒有多少個肯伸出援手,而且,他們也怕我底子有問題。」
說著這話時,榮必聰的雙眼又是通紅。
「到外國去吧!」榮恩澤這麼說。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榮必聰正有此意。
「聰,你身邊可得有個人,助你一臂之力,共度創業的時艱,你好好地想一想。」
榮必聰一連想了好多個晚上,他竭力地想把腦海裡的莊鈺萍影像刷去,換回那甜美而又純真的莊鈺茹,可是,屢屢失敗。
心結猶在,夢想尚存,他鬥不過自己的感情。
解鈴還須繫鈴人,他決意孤注一擲,勇敢地揭開這個自己與莊鈺萍感情關係的謎。
他再上莊園去,是深秋的一個月明之夜。
「鈺萍,我決定到外頭世界去闖一闖。」
「哪兒?」
「美國吧!」
「好主意,紓緩一下這陣子市場上的謠言與壓力,對你的事業發展會有幫助,祝福你。」
第7節 我沒有分享的福分,我是認命了
「鈺萍,」榮必聰有點口吃,欲言又止,「此去未定歸期,我想,是不是對你有欠交代?」
「怎麼會,你現今不是交代得很清楚了嗎?」莊鈺萍答。
「可是,我不能要你無了期地等待。」
「你以為我會嗎?」
這麼簡單的一句回話,似是力有千斤,震碎了榮必聰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