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必聰聽出來是在笑話當中有很踏實的訊息,故而,他的確根據這份信心,賺了不少的錢。
因而特意到北京去面謝游通元,對方摸著酒杯底說:「不用謝我,福有攸歸,國家對於你傾力支持爭取主辦奧運的舉動,非常地開心。」
明明是應酬客氣語,但內裹珠璣,可意會而不可傳言。
酒醉飯飽之後,游通元很認真地說:「以後有什麼疑難雜症,有我這在野之身可以效勞的,儘管給我聯繫,我盡力不讓你失望。」
這番話,榮必聰記住了。
直至最近,在朱熔基正式出來整頓金融之前的一個禮拜,榮必聰又接到游通元的一個長途電話,內容是令人詫異的。
對方說:「榮兄,想拜託你為我辦點小事。」
「好,好,請說。」
「剛有北京的商務訪港團在香港,小女希望托他們帶回一部最新式的,有電腦自動記錄訊息的傳真機,可否請你囑咐下屬代買。本來不要這麼麻煩你,但怕遲一些,孩子儲蓄夠了的一點點人民幣就會貶掉一半。那時,我可要被家裡的那位小姐嚕囌了。」
榮必聰把這番委託思量甚久,再配合了各方面的形跡與調查,他知道已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勢,國家的金融體制一定要承受一番嚴厲的考驗與整頓。連續性關係,他立即下了密令給榮氏旗下的財務公司,給那些以大陸資金為背景的機構來個信貸金額的新限制,與此同時,在市場上通過基金把受人民幣牽制經濟效益的工商股放出去。
這整體的部署源於他個人的機警與敏感。
如果真是為了要托買一部最新式的傳真機,游通元的路數多了。
就算他托榮氏中一些跟他熟諳的人去買,都是易如反掌、順理成章之事。
反而是要開口請榮必聰幫忙,才顯得突兀與小題大做。
他怎麼會不怕榮必聰思疑他是變相地開口要榮必聰把傳真機相贈?這對他的身份和人格都有傷害。相交以來,榮必聰一直發覺游通元不是那種撿小便宜的人,絕不會為小小數目壞了清名與友情。
會不會是通過游通元而對他格外照顧,使他更誓無異志地把信心放在國家之上?這真的不得而知,也實在無須深究。
他只要確定這游通元的消息是有把握的,就可以通過他而有所得益。
極大的可能是,建立了他信任以及依賴游通元的關係,日後就有更多的部署。
這些部署,是雙邊的。
目前全世界都在以經濟掛帥,因而政經不可完全分家。政治輔助經濟發展,經濟同樣支持政治穩定。
榮必聰明白,他除了愛國愛族的一顆赤誠之心是可取之外,他手上擁有的經濟條件,絕對有被利用之價值。
雙邊關係扣得緊,對彼此都有利。
這種凹凸齒輪要運作暢順,需要潤滑劑。
游通元就是潤滑劑的一種。
因此,這一次游氏過港,立即相邀晚宴,繼而剪燭談心。
既為事業需要,也好稍緩那種等待夏童回來的焦急情緒。
游通元也說明,他這次逗留香港時間短,什麼人都不見,只與榮必聰會面。
吃過了晚飯,榮必聰很破例地把游通元引入他的書室,與他密談。
游通元坐定了,等待傭人送上香茶之後,榮必聰一下子就納入了正題,說:「游兄這次到英美去,身負重任,留港這兩天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這是榮必聰開了一個頭,讓對方承接下去。
如果游通元不願意洩露天機,他不妨當榮必聰剛才那段話是應酬性質,不難打發掉。
如果游通元有意讓他知道此行有什麼特別的任務,也很容易接得上。
看來,游通元選擇了後者。
他說:「是很有點任重道遠,故此我也戰戰兢兢。」
「游兄的經驗老到,膽識過人,必定勝任愉快。」
「這陣子辦事,跟外國人打交道不容易。他們的心態呢,簡單點說,對我們市場的期望是,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天下哪有這樣的便宜事。」
「對的,什麼三○—,什麼最惠國條款,全是要先行裁抑我們國家的條件勢力,可又捨不得不與我們交往。」
「就是這話了,故而,香港才有這番波動,並不排除他們執著香港,是為了搾取更多海外市場的利益。」
「香港人太把集中點放在本土,他們未曾想到中國市場才是目的物,香港只是釣在魚絲上的餌,大魚為了不肯錯過魚餌,一口咬緊了,便被逼上釣。」
第1節 公司的價值與聲望
「我們總有辦法應付吧?」榮必聰問。
「以夷制夷,自古以來都有辦法。」
游通元呷了一口香濃的鐵觀音,想了想,才繼續說:「這次我帶商務訪問團去英美兩地,目的就是跟他們做大生意。談成功了,他們就知道兩個非常重要之點。
「其一是能與我們合作,他們的前景將如何光明。一紙與中國合資合約所能帶動的利益,夠得上他們幾年的苦苦經營,還因此帶動整間公司的價值與聲望,股東有信心投資,得益是連續性的。
「其二是讓他們清楚瞭解,若是擾亂了中國的民心官心,所得到的反效果,影響到各項中外合資企業發展,一點好處都沒有。」
難怪說是任重道遠。
「游兄,你必定有把握。」榮必聰說「看來都是為國為民,量力而為。」
然後,想一想,再解釋下去:「我們的難處實在很多,就為外頭世界用的是雙重標準,美國人可以拿三○一、最優惠國條件跟我們在施行內政上討價還價,要中國追隨他們的政治模式與理想去施政。反過來,我們太過明白地訴說,如果在香港問題上,中英關係弄僵了,對商家不利,這又恐怕被指斥為以商害政,有威脅成分在內,壞了聲望。難處就在於此。」
榮必聰點頭,表示同意。
一般世情莫不如是,在某些情勢之下,有些人是州官,有些人是百姓。看你當時是什麼身份角色,決定你能放火,抑或連點燈都惹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