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太太,你現今仍是丁松年太太,請尊重你的身份,小心一點說話!」
我氣得發抖,然,心裡卻比方才獨個兒慌失失的好過,最低限度,有人回應我。
「給我搭予丁松年,你根本不配跟我對話。」
「丁先生在開會,囑咐了不接任何人的電話。」隨即掛斷了線。
真真正正的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女人是一條狗!
我怎麼會落得如今的這個下場?不單只是丁松年,連受雇於自己的傭人、秘書都忽然不把我看在眼內。
我呆住了,想不明白婚後的這幾年,究竟自己有什麼行差踏錯。
實在想得頭痛欲裂,還是得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堅信自己沒有做錯。
跟丁松年似乎已失去聯絡,原來一個人要拒絕一個人,只要狠得下心,可以如此乾淨利落。
我會在頃夕之間,變得孤苦無告,真是太令人驚惶失措了。
幾經艱辛,才等到兒子富山放學。
好像剎那間,整間屋子都有了生氣。
最低限度,我感覺到有個親人在。
富山看見我在家裡,有點錯愕,問:「你不舒服嗎?」
孩子對我的關心宛如一支強心針。
我忙問:「你怎麼知道?」
「如果不是病了,你怎會在這個時候在家裡。」
富山的語氣實在並不太友善,竟原來有一點點的挖苦。
我顧左右而言他,說:「開了下午茶點,陪你一道用好不好?」
「不好了,你自己用呢?我這就要出去了。」
「為什麼?」
「我約了補習老師,她帶我去看電影,並且吃晚飯。」
「富山,不要去。」
「媽媽,我說我已約了李老師了,那是一場我渴望看的電影。上次上畫時我錯過了,今次只重映一天,不能放過。」
「好,好,好,富山,我陪你去看好了,不必帶李老師,今天不是她需要為你補習的日子。看完了電影,我們一起去吃飯。」
「不!」富山摔下了書包,就要走向大門。
「你給我站住!」我發怒了。
「是不是跟媽媽去看電影都算委屈你,你喜歡什麼玩意兒,我都陪你去玩,用不著外人。」
「這不合理。」丁富山說。
望著我的眼神毫無恐懼。
反了,所有人都反了。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子在內。
丁富山還未足十歲的人,就膽敢對生他育他的母親如此無禮。
我咆哮:「誰個生你?誰個養你的?你竟說跟媽媽一起去玩樂是不合理。你要對外姓人親近,你這就給我滾,滾到那姓李的女人身邊去,永遠不要回來。」
富山忽然的眼眶發亮,巨大的淚珠滴下來。望住我的眼神依然倔強。
那一派不肯認輸,認定是我委屈了他的表情,令我更是火上加油。
自己不孝順,還鄙夷地將莫須有的罪名加到我身上去!
認真豈有此理。
無他,父子二人是同心同德的一回事,丁富山身體內流著丁松年的血液,有棄恩忘義的質素在內。
我氣得無以復加,趕狗入窮巷,老羞成怒,我衝前去,握住了兒子的手臂,一直把他拉出大門。
富山惶恐至極,高聲叫喊:「不,不,我不跟你去,我要跟李老師!」
「他媽的,誰希罕你跟在我屁股後頭幹活了,我這就攆你出大門去,有種的去了就別回來!叫那姓李的女人養你、教你、跟你過世,看你是個什麼收場?怎麼了結?」
我發了瘋似,直把兒子摔出大門去,完全不理他叫嚷。
他不會死,不會出事。他曉得照顧自己,爭取為所欲為,所有丁家的男丁都是這副樣子,不會有例外。
我氣得動彈不得,坐在客廳內喘息,像一頭鬥敗了的蠻牛。
略為定下神來,我明白自己反應激烈的原因,完全是因為受不了丈夫變志的刺激,將小兒子作為發洩對象。
不能叫我再忍受姓丁的人,自己最最最親密的親屬,為了別個女人,可將我置之腦後。
如果是,我寧可把他攆出家門之外,整個的相讓,寧為玉碎,不作瓦全。
第24節
難道我就沒有自尊了?
是嗎?忍心趕走兒子,是不是等於可以同樣心腸對待丈夫?
我輕歎,心是自知二者的分別。
不住的胡思亂想,哭一下,息一下的,過了好久,好久,抬眼一望,發覺週遭黑暗,原來,已經入夜。
客廳沒有亮燈。
也沒有人。
只剩一人!孤魂野鬼似地蜷伏在黑暗之中。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死了多好,死了不用再打發自己過日子,不用理會丈夫是否會遺棄我,若是我先扔下他不管,必定不會像如今般痛苦,因是我棋先一著。
對,對,如果未死,可以尋死。
我竟興起了這個念頭。
我心口相向,是不是很恐怖?
然,比死還要恐怖的怕是寂寞,像我如今這副樣子,完全無人理會、無人關注、任我自生自滅,那種感覺,令我汗毛直豎。
忽然的有微弱的開啟大門的聲音,似乎是死寂之中的一點生氣,太好了。
總有人要回來了。
大門打開,放進來的光線,使我看清楚來人是誰?
果然是丁松年。
他沒有扭亮客廳的燈,就直走上睡房。
他上去找我?松年竟沒有覺察到客廳內有人。
由得他去,等會他發覺不見了我,心急了,才會感覺到我的重要。
跟我一旦發現松年心目中不只我一個女人時,才會額外的緊張他一樣。凡人對手上所擁的一切,都不會太珍惜。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會誠惶誠恐、如珠如寶。
我一直坐著等,松年還沒有下樓。
也許他在睡房找不到我,跑到天台花園去,我們的住宅是本大廈頂樓的豪華複式單位,睡房外還有通道直上花園。
然,我的估計全然錯誤。
不一會,我看到松年挽住了一個行李箱,直走下樓來,準備離去。
天!他回來不是為見我,而是為更進一步的逃離我。
為什麼?
因為我在他心目中,已全然沒有了存在的價值與地位。
我想驚叫,但嚨喉像被一團出齪骯髒氣堵住了,造不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