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肯幫我,就是我當日積的一點陰功所致。」我笑說。
「你言重了。最能幫你的,還不是你自己。不是嗎?如果積陰功和讀書果真有效的話,那都是要你狠下心,不畏艱難,不怕冤委,親力親為的。」
「無論如何,你從旁提了一聲,扶了一把,效用實在太大了。我感謝。」
「那就別空口講白話,用實際行動表示謝意好不好?」
「你且說!」
「柏年告訴我,你連日晚上躲起來練烹飪,可否人前獻技,請我們嘗嘗你的功力?」寶釧還未等我答覆,就說:「至要緊把秦雨和柏年請在一起,希望能一石二鳥,就功德無量了。」
「為什麼?」我衝口而出。
「你別是這麼笨吧?」
我恍然而悟,興奮地說:「我也曾替丁柏年做媒呢,有經驗。」
「這小伙子不容易對付。看,跟我這三個小女朋友混得頂熟了,可一點兒額外的情意也沒有,跟秦雨更像是兩兄弟般,真氣煞人。」
「你這麼緊張秦雨嗎?」
「是秦雨緊張柏年之故。」
「啊,是嗎?」我興致勃勃地問。
「她沒有跟我說,再豪爽也還是女孩兒家,不好表示什麼?可是,我很能看人眉頭眼額的。」
「我看他倆是頂登對。以前我為媒的那位,現今回想起來,也難怪柏年沒有反應,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那一類型,這位秦雨,可近磅一點了。」
「對。或者製造一點機會給他們,會有幫助。」
「好。我們同心合力,眾志成城。」
「先由你發動攻勢?還是由我?」
周寶釧想了一想,說:「這個週末,有個餐舞會,本來就不打算去的,只是為了好朋友,從容就義吧!楊真買了一桌,共十人。我去張羅其餘五個,你也要來才好!」
我笑道:「怎麼?真的要一箭雙鵰,連我都照顧在一起。給我介紹一個?」
周寶釧瞪大了眼睛,道:「曼明,恭喜你,能出語如此般輕鬆,我知道你的傷口已漸漸癒合起來了。將來有機會,必然替你物色一個更好的。」
我笑:「你可是君子一言?」
寶釧伸出手來,跟我重重一握。
寶釧是佯作要湊足一桌子的人數,幫楊真應酬,而將秦雨和丁柏年約到的。
實則上呢,周寶釧刻意地將他倆配成一對。
我樂於自任跑龍套的梅香角色,也沒查根究底地追問,當晚何人作我的舞伴,反正是折子戲一場,盡量演好就算,對手是高是矮,是肥是瘦,都不相干。
第39節
當晚,我決定穿得極為普通,首飾固然沒有戴,連臉部化妝也省了。
做配角尤其不宜太突出,太搶鏡,我完全安於淡素。
臨啟程前,電話響起來,是丁柏年。聲音是愉快的,說:「我來接你同去好不好?」
「你去接秦雨吧!」我一時情急,竟直說了。
對方有一陣子的沉默。
「反正你倆住得不太遠,就兩個一起接吧!」
我想,還是撒一個謊好,於是答:「寶釧剛來電話,她負責接我。」
「她也接秦雨嗎?」
真糟糕,漏洞百出,於是慌忙回答:「不會了,車子坐不下,寶釧還要接另外兩個朋友。」我吁一口氣,自覺語調自然,對方不會看出破綻:「你這就去接秦雨吧,我們呆會見。」
掛斷了線,慌忙穿戴,走到大廈門口等候計程車。香江之夜,永恆的車如流水,馬如龍,黃昏入夜,正是歡樂時光的黃金檔期,那兒會容易截到計程車。我一站就是二十分鐘。
不得了,急如熱窩上的螞蟻。抓起了大廈管理處的電話搖去電召的士中心,答應另加小賬二十元,才搶到一輛車的服務。
加上中途塞車,足足遲到了十五分鐘,才趕到舞會現場,大夥兒已然入席了。
我走到周寶釧的一席去,臉色大概尷尬的慘白,想起剛才撒的謊話,真不知丁柏年會怎麼想?
周寶釧不知情,只一味的熱情招呼我坐下,口中還說:「是塞車不是?我老早想到了!」
我只好設法截她的話,免得更顯狼狽,說:「好了,好了,反正到步就好。」
「說的是,我們今天晚上就有位朋友不能來。曼明,今天你要缺了舞伴了。」
「不相干,醉翁之意不在酒。」
寶釧瞪我一眼,我才再加添一句:「我旨在大吃一頓,現今才明白為什麼你這麼能吃,有職業的女性,體力透支總要補充。」
「又多一位同道中人。」秦雨吟吟大笑,她真是個可愛的爽朗人,希望會合柏年的心意。
想起柏年,我拿眼瞟一瞟,倒沒有什麼異樣。
或許,我只是多心。
於是,愉快地坐下來,準備享受這一晚。
舞會開始之後,同桌的幾對朋友都在周寶釧夫婦誘發下走下舞池。
只剩下我、秦雨與柏年。
我立即站起來說:「我到外頭去打個電話,突然想起有些事要交帶那承辦廚房裝修公司的老闆,你們去跳舞嘛!」
說完,也不待他倆反應,就走出大堂,乾脆把自己關在洗手間一會兒。
再回到座位上時,整桌都空空如也,連柏年都在跟秦雨跳舞了。
我獨個兒坐下,瞪著那天花板上旋轉的五光十色的射燈發呆。
曾幾何時,那一個衣香鬢影、衣履風流的場合,自己沒有參加,總是有影皆雙,出盡鋒頭,哪有像如今的落泊。
那段跟丁松年亮相人前的日子,是炫耀。
今日自己形單影隻的時刻,似獻世。
真是一般景物,兩番心緒,傷心人別有懷抱。
從那一個時候開始,自己再愁苦,也不流眼淚,只輕輕的唏噓一聲,就算了。
也許從我企圖自殺之後吧?
有人說,死過之後重生,就是再世為人,性情會得大變。
這個說法,玄之又玄。
其實呢,我對自己的解釋是,自尊心因為極度的蹂躪,反而驀然頑抗所得出的一點覺醒。
當一個女人,可以嘗試以自己的生命喚回一個男人的心時,她的方式雖不可取,但最低限度,用心良苦,別無他求,求的那怕是曾經深愛的人一點點憐惜,而終不可得,是極為淒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