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在紅燈前停下車,故意裝出吃驚的表情,轉頭去看她。她離他很近,她蹙眉抿嘴,雙頰微微泛紅的模樣令人憐賞。「結果她非但沒有離開他,反而跟他生四個孩子?」他輕語,更加靠近她,聞到她身上似有若無的淡淡脂粉味。
她歎氣。「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懂。若芷不夠理性,每次跟我講好,一見到他,她就又被他的甜言蜜語迷得昏頭轉向,什麼都忘了。」
「你姐夫一表人才,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確是很有魅力。」
若芸冷哼。「外表好看有什麼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沒有你說的那麼不堪吧!他剛才說他晚一點就要去給學生上課。他教什麼?」
「國畫。他的學生不過是小貓兩三隻,有時候是一對一上課,一個禮拜總共才上幾個鐘頭,賺的連他自己的開銷都不夠。」
「現在學國畫的人不多,他如果教小朋友畫畫,那就吃香了。」
「他覺得畫國畫才有氣質。問題是,氣質不能當飯吃。他又不是真正畫得好的名家,每次要與人合開畫展就找我姐姐借錢,可是他的畫很少賣得出去,自然就一次又一次有借無還。」
陳凱詫異的張大嘴巴,轉頭看她一下,差點忘了壓低聲音。「你的意思是……這四個孩子全靠你姐姐撫養?」
若芸繃著臉點頭。「沒錯。若芷靠著做家庭裁縫養孩子,每天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哪有餘暇帶他們出去玩?那個渾賬每個禮拜來兩次,甜甜孩子們的嘴,摸摸他們的頭,便自認他是個好爸爸。」「我覺得很奇怪。」陳凱說。「你姐姐愛他,無法懸崖勒馬也就罷了。為什麼不節育,要連生四個孩子呢?」
若芸歎道:「若芷的第一個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夭折,那時候她傷心得幾乎活不下去。當時我希望她藉機和彭可風斷絕關係,她答應我,可是過了不久我發現,她沒有生存的意志,她吃不下、睡不著,每天呆滯得像掉了魂,瘦到不成人形。我救不了她,醫生也救不了她,我只好讓彭可風跟她見面。那段期間他常常來看她,哄騙她,我驚訝的發現她的臉重新有了血色,等到她發現她又懷孕了,她欣喜若狂,生機蓬勃起來。那時我就明白,她一輩子都離不開彭可風,她被他吃定了,她還很高興。彭可風另外有兩個女兒,現在在上大學了,夢梅和夢蘭又是女孩。他希望她繼續努力,她果真給他生了夢竹。」
「那生到夢竹也該打住了,怎麼又生夢菊?」
「當我發現她又懷孕時,氣得罵她一頓,我甚至叫她去拿掉。她不肯。她說這個孩子跟她有緣,才會來投胎。我氣得三天不跟她講話,第四天她拉住我,向我保證生完夢菊,她馬上就結紮。」
「她真的結紮了嗎?」
「真的。我親口問過醫生。」
陳凱誇張的吁出一口氣。「幸好!否則我真替她擔心。現在一個雙薪家庭要養兩個孩子都不容易了,何況她一個女人要負擔四個孩子的生活費。我看,你也為這幾個孩子盡了很大的心力。」
若芸搖頭。「沒有。其實我為他們做的很少。若芷的手巧,又會設計衣服。多年來她的生意一直都不錯,經濟上她不需要我幫忙。」她往後瞄三個孩子一眼。他們正在談哪個同學的男朋友、女朋友怎麼樣,現在的孩子,真是人小鬼大。「以前我和若芷住在一起,夢梅和夢蘭小時候我有幫忙帶。我開始工作賺錢後搬出來住,避免見到彭可風,省得和他吵架,令若芷為難。這幾年若芷有時候會僱請一個鄰居幫忙,算鐘點費給她,所以現在我只有在工作之餘,撥些時間去陪他們。」
「若芷這一路走來十分辛苦,對你想必有某種程度的影響。」
「沒錯。對我有很大的影響。」
「例如?」
「我不信任男人。」
陳凱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去掏皮夾。從皮夾裡拿出身份證遞給若芸。若芸不明就裡的接過去看,發現他大她三歲。
「翻過去看,我的配偶欄是空白的。」他說。
若芸粉臉一紅,當他的身份證是燙手山芋那樣迫不及待的還給他。「那關我什麼事?」臉紅和心跳實在是很討厭的事,她根本沒辦法自我控制。
他收回身份證,但是瞅著她,笑而不答。她被他看得臉更紅,心跳更快,不知所措的把臉轉向窗子。「請你看著路開車,別拿我們的生命開玩笑。」
「放心,我已經開了十年的車,經驗豐富。我還年輕,還沒結婚,我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我是不婚主義者。」她以極肯定的口氣說。
「現在好像都流行同居,萬一不小心,才奉子成婚。」
「我不是那種人。」她對著窗子說。
若芸悚然心驚,不知道她剛才和陳凱的談話夢梅聽到了多少。「那是不正常的。」她急忙轉頭去對夢梅做機會教育。
一車子的人開始討論老少配的話題,若芸與陳凱的私人談話便告終止。
因為塞車,走走停停的,到了陽明山已經十一點。陳凱建議他們先在前山公園玩,順便解決若芷為他們準備的食物,之後他們空手去爬山比較方便。
他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吃東西,但是孩子們吃了一點就坐不住了。若芸只能約束他們三個人必須在一起,不能單獨跑開,不能跑出公園。
剩下她和陳凱面對面坐著,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起來。左邊看過去是一對在花間攜手漫步的中年夫妻,右邊看過去是一對摟抱著倚在樹幹的年輕情侶。
「年輕真好。」陳凱的聲音說。
若芸轉頭去看他,發現他是和她看到同樣的標的而有感而發。她不知該如何看評,更感尷尬。「他們大概只有十七八歲吧!正是最有勇氣,最瘋狂,最不在乎別人的年紀。」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