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弄來的蟾蜍?」范拓蕪看著手裡抓著一隻肥蟾蜍的邦邦,後者正嘻笑著。
「早上在花圃裡捉到的。」邦邦回答。
「快放回原來的花圃裡去,你沒有東西餵它吃,明天它就會死的。」范拓蕪嚇唬他。
「好嘛!可是我還要再玩一下。」邦邦不甘願地說。
「到花園去玩。」
邦邦於是捧著蟾蜍一溜煙地跑到花園去。
「爹地。」薇薇扯著他的衣袖叫他。
「呃?」他仍專注地看著報紙。
「你什麼時候和薛阿姨結婚啊?」
這句話吸引了范拓蕪的注意力。
「你喜歡薛阿姨做你的新媽媽嗎?」他放下手中的報紙問。
薇薇一連點了好幾次頭,「不只我喜歡,連邦邦也喜歡,爹地你不喜歡嗎?我覺得薛阿姨人又漂亮又會說故事、唱歌給我們聽,還會剪小羊、小蝴蝶給我和邦邦玩。比上次你帶回來的唐阿姨好一百倍。」
「唐阿姨?哦——你還記得那個唐阿姨啊?」他從不知這樣的小小孩腦子裡通常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記得啊,就是上次來我們家吃飯一直幫你夾菜的時髦阿姨嘛,對不對?」薇薇張著童稚的大眼看著他。
范拓蕪聽到她所形容的又詩,不禁「撲哧」一笑。
「爹地你笑什麼?什麼事那麼好笑?」
「爹地覺得你的記憶力真好呢,還記得唐阿姨一直幫我夾菜的事。」他捏了捏薇薇的小鼻樑,寵溺地看著她。
「我還知道唐阿姨很想嫁給爹地,做我和邦邦的新媽媽對不對?」薇薇自作聰明地猜測。
「唐阿姨已經有結婚對象了,她只是爹地的一個很好的朋友罷了,不會成為你和邦邦的新媽媽。」他不想向薇薇多作解釋,小孩子的心靈還是單純些比較好。
「哦!那薛阿姨呢?她也只是你的好朋友嗎?是不是你的好朋友都不可能成為新媽媽?」薇薇依照她自己的邏輯猜測。
「爹地也很喜歡薛阿姨,可惜薛阿姨不想嫁給爹地。」他把問題推給彆扭的薛佛。
「喔!爹地,那你要加油點噦,薛阿姨好像有不少男朋友耶,不過爹地還是比較有希望的人,我和邦邦會努力地在薛阿姨面前拚命替你說好話,這樣薛阿姨就會比較喜歡你了。」薇薇看著爹地朝她笑得好開心,她也朝爹地甜甜地笑。
* * *
香陡餐廳
「心情又不好啦?為了唐又詩是嗎?」薛佛同情心大起。
「不!我沒有心情不好。看來我要檢討了,總是在心情不好時才會約你見面,所以讓你直覺以為今天我的心情又不好了。」秦學平唇角掛了一抹微笑。
「沒有心情不好?那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薛佛眼底儘是春風地看著他。
「算是好消息吧。」他還不打算直接告訴她。
「你要結婚了嗎?」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性。
他搖搖頭。
「不是要結婚,那是——接了一筆大生意囉。」
他還是搖頭,「接了大生意也不會讓我這麼快樂。」
「那到底是什麼好消息嘛?」她可急了。
「我自由了。」他說。
「自由了?你是說你和唐又詩攤牌了?」老天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她一時不能置信。
他點了點頭咧嘴地笑了,牙自如編貝,「你那天在車裡跟我說的那些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回家後想了好久,覺得自己真的有被虐待的問題,又詩確實一直利用我這個弱點不斷地鞭笞我的靈魂和愛情的尊嚴,我不能再讓她糟蹋了。」他說話的語氣裡除了解脫之外還感覺到一股興奮的熱烈。
「她竟然會同意得這麼乾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是用什麼理由說服她的?」愛與不愛之間竟然都能如此輕易。
「我告訴她我愛上了你。」他星眸明亮地看著她,像是看了一生一世。
「什麼?」她微蹙眉,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告訴又詩我已不愛她了,因為我愛上了另一個女孩。」他意志高昂地說。
「而她相信你的話?太奇怪了吧!」她狐疑著。
「嗯!又詩說她十分瞭解這種感情,因為她對范拓蕪的愛情也是這種深刻的愛。」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薛佛僵了一下,「你——我——我們——」她結結巴巴地無法接續。
「你應該也有一點點愛我吧?」他不太有自信地問。
「我愛你,就像愛一個哥哥一樣。」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倉皇失措。
「難道你也愛上了范拓蕪?」除了這個原因,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 * *
拓蕪注意到自從那日薛佛與人有約歸來之後,整個人即靜默得可怕,滿懷心事的臉充滿了距離,伶牙俐齒的她也不再與他一往一來,只在薇薇和邦邦的身邊時才露出笑容。幾次他想一探究竟,卻招來薛佛冷言的拒絕,她不是說要作畫就是說想要回房休息。難道是方凱?正在冥想之際,李嫂尖銳驚慌的聲音劃破他的天馬行空。
「拓蕪少爺,不得了了,拓蕪少爺,不得了了,薇薇和邦邦在門口玩耍被車撞到了。」
剩下來長長的一段時間,完全被自責、崩潰和淚水所交織,痛苦籠罩著范家的每一個靈魂。事情發生時,薛佛正好外出在春水畫廊談開個展的事,本以為是星期天,范拓蕪、老李、李嫂都在家,她也正好利用這個難得的假日,辦些自己的事情。
但,就因為大人們的一時疏忽,兩個純真的生命就這樣夭折了。
小小的喪禮過後,薛佛整理了行李,如同來時的兩大一小件。這裡已經不再需要她了,最需要她的薇薇和邦邦已經……
她敲了范拓蕪的房門,自那日之後,他把自己深鎖在房裡,海之朝露、電視台的事一概不管,李嫂說他一天只吃一餐,快升天做神仙去了。
她又敲了一會門,沒有反應,轉動門把,幸好沒上鎖。推門而入,一片暗黑,空氣裡所有飄浮的因子都是酒精的化身,不是常聞的雪莉登咖啡酒,而是最最濃烈的威士忌。她摸索著牆壁,尋找嵌燈開關,平日這個房間是她最少越雷池一步的地方。好不容易尋到了方向,點亮了位於床頭上方右側的排燈,運氣好的是恰巧亮度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