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黎學的是工筆,花了不少時間在技巧的醞釀上。」他放下青春少女夢,又拿起另一幅畫。
「這是前頭池塘裡的荷花是吧?有兩幅,剛剛看的那幅是盛開的荷,這幅是枯荷,可以看出作畫時你的心情起伏挺大的。」這是知音的談話。
風同誼竟如此瞭解她,一如她一般。
薛佛幽默地說:「你是否也修過繪畫心理學?」
風同誼聽她這麼一說,回頭對她「撲哧」一笑,「對不起,每回看畫時,總忍不住要剖析一番,記得那日在新笙時你不也對我做了心理分析?」
兩人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你是個十分特別的女孩。」他又說,話中意味深長。
薛佛笑了笑,開始研究起他來,這是她的習慣,對於她有興趣的人總是仔細的觀察又分析,一如此刻。風同誼是個溫文儒雅的風雅之士,有一點多愁善感卻不悲觀;有一點玩世不恭卻不輕佻,和他談話永遠不會覺得無趣。
「有男朋友?」他問。
她想,這是許多男性朋友必問的問題。
「從前有個未婚夫,愛上了我的好友。」雖是短短地敘述,卻讓風同誼瞭然於心,也不再多問關於方凱的事。
「你畫的荷,與那人應該沒有關係,而是為了另一人吧?」這個風同誼是個厲害的人。
「呃!一個求之而不可得的朋友。」她說。
「求之而不可得?你有求嗎?如果你的願望明白地寫在臉上,我想那人不會不明白、不動心的。」又是他的分析。
「你呢?可有相愛的人?」她換了話題。
「和你一樣,以前有個女友,法國人。」
「現在人呢?」
「留在法國,嫁給我們共同的指導教授。」他淡淡地說。
「噢——一定很傷你的心。」
他搖搖頭,「不像你想像的那麼深刻。」
「喔?」
「她是因為我不再愛她之後才嫁給威爾先生的。
「你愛一個人是不是很難持久?」這是她的感覺。
「嗄!不是命定的那個人,就無法持久。」風同誼看著她,他想她一定能懂他的話,眼前這個女孩和他有著許多共同點,外表冷淡,內心熱情如火,喜歡冷眼旁觀一切事物而又能保持超然之姿。
「唉!又是一個純情的人,純情的人總是要吃虧的。」因為她也是這樣的人。
「同樣的,愛上我們這類人,也是一件苦差事。」他明白她亦是純情之人,所以他用了「我們」。
「呃!我同意。」
「這裡的主人是春水畫廊的老闆蔣暮槐是嗎?」他又看了另一幅畫。
「你認識他?」
「和新笙合作之前,我談過其他一些畫廊,春水也是其中之一。」
「怎沒和春水合作?」
「我不喜歡蔣暮槐。」很簡單的理由,也很主觀,這就是風同誼。
「你一定很奇怪我會選擇和春水合作。」
「剛開始會有一些疑惑,但現在不會。你不喜歡你的老闆與你過於相同的質性,但在不同質性的情況下,你又要這人能夠受你掌握,所以你選了蔣暮槐。」看來風同誼能夠透視人心。
「何以見得蔣暮槐能讓我掌握?」
「因為他愛上了你,而你卻對他無動於衷。」他寵溺地看著她,用一種少有的眼神透視她。
「你總是這麼勤於分析人嗎?我想只有少數的人能讓你開金口。」她對他同樣有著一分瞭解,雖然只是短短地相交數日,卻就像前世已相知似的。這樣的兩個人,歲月對他們而言是不具意義的,因為認識的時間長短已不足以界定彼此的心有靈犀。
「因為你是特別的。」這是他對女人最大的讚揚。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歷程裡,他的朋友素來不是很多,女性尤其少之又少,能讓他如此傾心相交的,薛佛是惟一的一個,她有一種氣質強烈地吸引他,所以他願意花心思分析她,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對她的感覺亦有別於凱瑟琳,倒不是因為薛佛和他是同文同種,而是兩人之間有股從來不曾有過的相知悸動。
這種悸動是令人陌生也令人害怕的,他知道有許多男人暗暗地愛戀著她,雖不曾聽聞她說起,但他十分明白。所以他也很害怕自己也會深陷其中成為當中追逐的一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擔心自己會被灼傷,因為薛佛不同於其他女人,不是幾句甜言蜜語,幾句傾心的話語就能打動的。他必須小心地維護自己的心,不要輕易地交付出來。
「我餓了,走!我請你吃飯,開你的車,咱們到北部去。」薛佛很高興交了這麼一個有趣的朋友,眼睛像裝了x光線一般,能透視人心。
兩人下樓時蔣暮槐正好也要出門,三人在車庫相遇。
「要出去吃飯?」蔣暮槐微愣地看著愉悅的兩人。
「是!好久沒看看夜晚的北部了,恰巧同誼為伴,蔣先生也要到北部嗎?」她是禮貌上隨口一問,也不真是想知道他去北部與否,或是和誰吃飯。
蔣暮款卻以為她突然關心起他來,忙道:「幾個畫廊同業今晚聚餐。」
三人在門口道了再見。
* * *
車河裡。
「你住在他家,恐怕不是很好,蔣暮槐是隻狐狸。」
她聽他這麼一說,有點驚心;戀戀也這麼說過,連風同誼都嗅出了不安,她得好好評估。
「我算來只是房客,不是白住的,他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的。」
「總是不妥。」他又強調了一次,雖然用字含蓄,但言簡意賅。
「我知道你所擔心的事,我會注意把房門鎖好。」她也知道這個方法是多麼的薄弱。
他又說:「一個男人,如果想要得到一個女人的身體,光是一扇門,一把鎖,是沒多大作用的。」
「你把他說得好邪惡。」她皺著眉,受風同誼話的影響,考慮是否真要搬家。
「蔣暮槐對一般庸脂俗粉當然可以假清高,因為他不屑佔有,但你不同,你是他得不到的人,對於得不到的人,人們通常都有一分想望。」就像他,何嘗不是如此,但他和蔣暮槐不同,他不會強人所難,如果他不是她所要的,他只會遠遠地仰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