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閣中,綺華院的老鴨九嬤嬤著急地嚷嚷:「梅仙,你到底想不想從良?若是想,那便趕緊挑個人選,讓嬤嬤立時為你操辦婚事;若是不想,那便安心留著,嬤嬤也不會虧待你。」
「梅仙,你有沒有聽見嬤嬤的話?」她嘮叨半天,卻見正主兒毫不回應,心中不禁有些著急。「外頭已傳出了些流言閒語,說你出那上聯是故意刁難眾人,心裡頭壓根兒沒有脫身青樓的打算……」
此時,一道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響起,有些戲謔,也帶著些許冷意。「看來這麗京中倒還有幾個聰明人。」
說話的正是文花魁梅仙,她青絲如雲,膚光勝雪,黛眉彎彎似月,一雙翦水瞳眸幽邃沉靜、充滿智慧,鼻小巧秀氣,嫣紅的唇微抿著,透著倔然冷性,而一身純白如雪的絲綢衫裙,更襯出她清雅脫俗的特出氣質。
她雖是回九嬤嬤的話,可目光卻專注於手上所捧的書卷,一旁那堆得如小山般高的拜帖,連看都不看一眼。
相較於她的悠然,九嬤嬤卻是急得滿頭大汗。「我的好姑娘,難不成你真鐵了心,不從良了?」
梅仙這才抬頭,似笑非笑道:「嬤嬤,您擔心什麼呢?不管梅仙從不從良,對您都是有利而無弊啊。」
其實她並不打算嫁作人婦,只想在這風塵中再忍耐個幾年,待攢下足夠銀兩後,便可與娘親隱居鄉野,不再為生活煩惱。
會參選花魁,為的是提高聲望,好讓身價水漲船高,卻沒想到勝出之後,聲望和身價是提高了,可求親的人卻也接連不斷;那些求親者有權有勢,實在難以推阻,為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她才故意提出過三關的要求。
九嬤嬤歎了口氣,柔聲勸道:「梅仙,嬤嬤是怕你孤獨終生,日後悔恨不已哪!」
梅仙秀眉微蹙,放下手中書卷,溫聲開口:「嬤嬤,梅仙知道您對梅仙好,當年多虧了您,梅仙及娘親才能有一席棲身之處,您的大恩,梅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九嬤嬤搖搖頭。「你娘的命真苦,當年她從良跟了你爹為妾,本以為能過好日子,誰知道你爹喜新厭舊,沒幾年便蓄意冷落,任大娘欺壓她,最後竟連你也被一塊兒給趕了出來,真是無情無義……」說著說著,九嬤嬤驚覺不對,連忙改口:
「哎呀!嬤嬤只是順口提起,你可別多想,你蕙質蘭心,既聰明又伶俐,絕不會同你柔弱的娘那般苦命……」
梅仙斂下美眸,淡淡道:「嬤嬤,就是因為經歷了這些風風雨雨,梅仙才明白從良的可笑與無用;關於從良的事,梅仙心中自有打算,請嬤嬤不要再提起。」
「梅仙……」九嬤嬤皺緊了眉,仍想說些什麼卻開不了口。
梅仙不願多談,婉轉地帶過話題:「嬤嬤,晚上柳侍郎邀請梅仙到莫愁湖作陪,梅仙得梳洗更衣了。」
「那莫愁湖在麗京郊外,地處偏遠,你去的時間又晚,會不會有些危險?」
「不會的,柳侍郎擔心梅仙安危,還特意派了轎子來迎接,嬤嬤請放心。」
九嬤嬤仍是放心不下,叮嚀著:「記得自個兒小心點,雖說那些都是飽學之士,但終究是男人,對於他們,還是得多提防些。」
梅仙微微挑眉,淺笑應道:「是,梅仙明白。」
這些她當然清楚,身在青樓,即使保住了清白之身,仍不免得和不少男人應對周旋;男人都是一樣的,貪戀女人美色,卻無法從一而終,總四處留情,傷了女子的心,還自詡風流而沾沾自喜。
唇畔笑意轉為冷誚,清亮的眼眸滿是譏嘲。
從良嫁人?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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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京郊外,一頂軟轎和幾名丫鬟、小廝在小路上緩緩行進,轎中坐的正是準備回綺華院的梅仙。
行經半途,轎子卻突然停下,隨即傳來幾聲重物倒地的聲響便再無動靜。
梅仙一怔,急問:「紫薇,這是怎麼了?為何停轎?」
半晌,在得不到任何回應下,梅仙立即掀簾下轎,只見婢女紫薇及其他小廝皆躺倒於地,任憑怎麼搖晃叫喚,就是毫無反應,全沉沉昏睡著。
她既驚且疑,忍不住低聲自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帶笑的沙啞男聲突地自她身後響起,有著說不出的輕佻浪蕩。「請梅仙姑娘放心,我不過點了他們的睡穴,約莫一個時辰後,他們便會自動醒轉。」
「你是什麼人?」梅仙急忙回頭。那人明明是從她身後發話,怎麼卻瞧不見身影?
她握緊雙拳,深吸了一口氣。「閣下既己出聲,為何又不肯現身?這般裝神弄鬼地戲弄梅仙一介弱質女流,豈是有擔當之大丈夫所該為?」
「姑娘真是好氣魄,身處如此險境,卻能鎮定自若而非啼哭驚慌,的確具過人之處,不愧花魁之稱。」那沙啞笑聲再度響起,幽渺而飄然,言語間雖是稱讚,可調笑之意卻十分明顯。
儘管內心著慌急亂,她卻不願示弱,沉著臉,冷冷道:「閣下如此大費周章地攔住梅仙,莫非是為了見上梅仙一面?倘若這般,此刻夜深風寒,此處亦非會面談話之佳所。」
「姑娘覺得冷嗎?」低沉的笑聲中多了幾分邪氣,讓她的心一顫,忐忑不安。「不如由我為姑娘『獻身取暖』如何?」
話語方落,她身子卻突地為強大外力所拉扯,不過須臾,已落入一名身著黑色勁裝、臉戴半幅黑色面具的高大男子懷中,那雙眼閃閃發光,滿是興味,灼亮得令人不敢逼視。
「快放開我!」梅仙大駭,臉兒時白時紅,想推開卻是無能為力。
「我可是一番好心,怕姑娘受了風寒,姑娘又何必動怒?」他低下頭,蓄意在她耳畔輕笑低語,似乎覺得她的反抗很有趣。
她冷聲斥道:「什麼一番好心?你根本就是蓄意欺侮,男子漢敢做敢當,何必巧言飾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