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瀟湘水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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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待會兒我周圍看看,譚師父你就別招呼我了。還有你們這陣子也辛苦了,完工後就休年假,再領雙薪花紅。」

  制墨不同其它行業,準備的功夫早在十一月開始,二月煉墨,來年的三月底、四月初完工,而原應停工休假的年節正是關鍵期,因此本該在年底發放的花紅,也一併延到完工才給出。

  「二少您這回要待多久?」譚師父不禁瞄瞄旁邊的姑娘。美人在旁,二少說不定會停留久一點。

  「我們要在這小住一陣子。」龍似濤果不出譚師父所料的回答。「麻煩譚師父準備兩間客房。」

  「這位姑娘……」譚師父欲言又止,不過非因公事。

  「敝姓梅。」莫曉湘簡短地道,沒洩漏自己的真名。

  龍似濤知她的顧慮,也順著她的話意,只不過中間加上筆漫天大謊:「這位梅姑娘是大嫂的表親,這次被我強拉來作客,順便遊山玩水。」語畢還不忘對她眨眨眼,詼諧本性盡復。

  「原來是表小姐。」譚師父很識相地跟著稱呼。就知道二少比大少好說話,不然像他這般多事還不被白眼以對。

  「叫我梅姑娘就可以了。」莫曉湘怎麼也想不到他給她編派的身份竟是如此,但也只能若無其事的陪他演下去。

  「那二少跟梅姑娘就先周圍逛逛吧,待我命人收拾好兩間客房再通知二位。」譚師父心領神會的跟著改口,捧著賬本快步離開,沒敢再殺風景。

  兩人相視一笑,似乎早有默契。信步並肩走來,墨坊工人對兩人十分熱情且尊敬,不停公子長姑娘短的招呼,龍似濤一一回禮之餘,還得分神為莫曉湘解說,不過看來是十分樂在其中。

  「想不到深山裡,竟有如此一間墨坊。」她頗富興味地盯著一個看似盛滿灰燼的木方盤道。平日研墨寫字,也從沒想過墨到底是如何製成的,沒料到比想像中的繁複許多。

  「這是蔭墨用的方木盤,我們稱這叫入灰。」龍似濤試著盡量簡單的解釋。「入灰就是將潮濕的墨蔭干,其間必須用羅細的稻稈灰吸潮,底灰一寸以上,面灰一寸以下,二、三、八、九月可蔭兩層;四、五、六、七月蔭一層;餘月可蔭三層;秋夏則一日一夜出灰;春冬輕者一日兩夜;重者兩日三夜,直到以墨相擊,其聲干響,即可出灰。」

  雖是長篇大論,但莫曉湘也聽得津津有味,還提問道:」那個『有虞十二章』也是墨的一種嘍?」

  「你記的倒清楚,其實這裡頭就是『有虞十二章』,只是被灰掩蓋住,還未印脫雕字而已。」他攤開折扇一扇一扇,倒背如流的續道:「此墨以最上等的清煙與犀膠製成。有虞即為我們常說的虞舜,十二章分別為日、月、山、蟲、藻、米紛、黻、黼、火、宗彝、龍、星辰,都是裝飾天子龍袍的十二種紋樣,也是御用品方能刻上的花紋,常人有錢都買不到的。」

  他才剛說完,又神秘一笑,低聲道:「其實不刻花,誰知道是御用品,我去年偷偷藏下一小節自用,墨色果然鮮麗清潤,害我今年都捨不得上貢朝廷了。」言畢,在囊內掏出一不起眼的墨條予她把玩。

  「這算監守自盜嗎?」她笑道。接過墨條放在鼻下細聞,沒有慣常的墨香,卻是濃濃的膠味,讓她不禁皺眉。

  「墨的香氣來自香藥,用藥之意,在於使墨色不退,或解其煤膠氣,但用藥不當,墨反深受其害,如麝香引濕、榴皮減黑,用之何益?況且宮中墨量消耗甚大,何須用藥使墨經久?」他不慌不忙的解釋,並對她報以微笑。

  「其實是龍涎麝香等氣味濃郁,不宜你清心弄琴,對吧?」莫曉湘美目流轉,合理懷疑這是他私心所致。

  「不錯,想不到裝腔作勢說這麼多,還是被揭穿了。」他直認不諱,收握起折扇,眼裡有著乍逢知音的驚異。「莫姑娘似乎對琴道頗有研究?」

  「我以前是師父的琴童。」她將墨條遞還給龍似濤,想起他琴匣裡的彎刀,嘴角勾出笑意。

  「原來如此。」他又恢復本性,詼諧頑皮的眨眨眼,似乎在暗示她別把這秘密說出去。

  「公子、小姐,」凌亂的腳步聲,打斷了龍似濤欲起的話頭。一個小丫鬟三步並兩步的跑到兩人身邊,道:「房間打掃好了,還有譚師父今晚設宴為兩位洗塵,請二少爺和梅姑娘務必賞光。」

  「譚師父客氣了,我們今晚會準時到的。」他先對小丫鬟溫文有禮的一笑,然後將莫曉湘的手搭到小丫鬟臂上。「那就有勞你帶梅姑娘到房裡歇息。」

  莫曉湘望了他一眼,而龍似濤的聲音隨即束音成線傳到她耳間。

  「今晚明月中天之際,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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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中天,是現在這個時候嗎?

  沐浴完的莫曉湘換上一套石榴紅裙,梳起簡單的高髻,正倚在湖堤上,有點失神的看著明月高懸。

  晚風拂面,帶著幾分湖水的冰涼,她看著自己在湖面上的倒影,心隨著明滅的燈火起伏,彷彿是準備私會情郎的小姑娘。

  「唔,我遲到了嗎?」清亮的話音傳來,輕快的腳步不疾不徐的走向等候的佳人,臉上滿是歉意。

  「你來了。」她聞言回首,見他踏著月光而來,對她微笑。

  「嗯,我來了。」他有點傻愣愣的回答,臉上帶著稚氣未脫的愉悅。

  「怎麼這麼多東西?」她看著他手上的竹籃跟背後的琴匣,她以為他只是想找她說說話而已。

  「嗯……裡面不是你的刀,是我的琴。」他指指背後略帶滄桑的琴匣。「這裡面是酒菜。」他再提起竹籃道。

  「酒菜?」她挑眉,與他並肩而行。

  「是啊,我們今晚賞月弄琴,不醉不歸。」他眨眨眼,浮起調皮的神色。「免得你老以為我琴匣裡的東西都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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