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瀟湘水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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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隱於山邊的朝陽,早巳破霧而出,橋下若斷若續的小溪隨之泛起波光粼粼,太陽柔和的光芒溫暖地射進小屋,驅走不少春晨寒意。

  她環目四巡,最後終於定在溪邊的素白身影上,心想他應該就是昨晚救自己一命的白衣男子。

  龍似濤發臀微傾,白衣背後沾了些許泥塵,不過整個人逸氣依然,而他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的樹葉上,並沒留意到一旁有人窺視。

  他坐在河灘上,嘴唇對著葉子的邊緣噓吹,清越嘹亮的鳴聲抑揚頓挫,不成曲調卻別有韻致,直勾起人內心對大自然的渴望。

  莫曉湘從沒想過一片葉子也能發出如此高低起伏的聲音,一時竟看的回不過神來,只能注視箸他的背影不放。

  不到半刻鐘,一個悠長的樂音終於消逝在他唇下,四周頓時一片靜謐,只有餘韻無窮迴盪在空氣裡。

  正當莫曉湘猶未回神之際,木門突然呀一聲被打開,露出一顆瞪大雙眼的頭來,對著衣衫不整的莫曉湘。

  來者當然是龍似濤,而莫曉湘也立即側身掩起衣領,掩住大半外洩春光。

  龍似濤風也似的轉過身去,右手掏出折扇故做隨意的扇著,其實臉早已紅到耳根,嘴邊則是頗為尷尬的道:「我先出去好了,姑娘有事再喚我進來吧。」

  莫曉湘好整以暇的綁回布帶整好衣襟,叫住舉步欲離的他。「不必了,你進來吧。」

  龍似濤十分聽話的轉身,而莫曉湘也毫不客氣的正眼打量這「救命恩人」。

  龍似濤手忙腳亂的收起折扇,顯然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看到她的真面目,竟有點慌張的道:「昨晚情況特殊,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

  莫曉湘挑眉,輕咳了聲。想起他昨晚替她脫衣換藥,雙頰紅暈一現則隱,想問他為什麼沒揭下自己的面罩,但還是忍了下來。

  「是我多有得罪。」她道,雖稱不上是親切,但語氣已不復當初的冷凝。

  龍似濤顯然也是想起一樣的事,神色不免有點尷尬,不過仍是硬著頭皮繼續解釋:

  「姑娘別這麼說,我昨晚讓你服的確是傷藥,只是加了點安定心神的成分,才讓你誤會了。」

  他不自覺搔頭,先前在外的飄逸瀟灑全飛到九霄雲外。

  「啊,對了。」他不待她回話,拍拍額頭,從懷裡掏出個小瓶子來遞給她道:「這是我給你敷的傷藥,以後你就可以自己來了。」

  她有點僵硬的朝他點頭,算是道謝,眼神不自在的轉向它處。

  龍似濤對她的不自在不以為意,只是含笑坐下。而莫曉湘卻攏起眉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你會吹樹葉嗎?」龍似濤悄悄觀察她略嫌蒼白的清麗面容,率先打破沉默。

  「吹樹葉?」出乎意料的一句話,惹得她背脊動了動,只能吶吶地重複他的問題。

  「就是我剛剛在溪邊吹來玩的。」他頓了頓,指尖把玩起手中的葉片。「你應該有聽到吧?」

  「嗯。」她點頭,眼光轉向他手中那片看來平平無奇的樹葉。

  「我吹的不好,」龍似濤笑開來道。「吵醒你了嗎?」

  「你吹得很好,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吹樹葉。」

  他輕笑偏首,將葉子置於掌心,遞到她面前,細心解釋道:「吹樹葉和吹簫的原理相似,都是以下巴蓋住管口留下吹嘴處的缺口,氣則是半內半外吹人,你有試過嗎?」

  她有些愕然,盯著他手中的樹葉緩緩搖頭,自己從來對這些小玩意沒有研究,倒是師妹莫飛雲善於這些機關巧器,常以樹葉竹笛吹出各種不同聲音為暗號。

  「要研究看看嗎?」他將樹葉遞到她眼前,一副循循善誘的樣子。

  她倒也從善如流,捏起他掌心的樹葉低頭研究。龍似濤見狀,便打蛇隨棍上道:

  「不是每片葉子都可拿來吹的,太厚的葉音色沉滯,太薄的葉吹不出聲來,有時找整個時辰都找不到一片適合的。」

  莫曉湘從來不知道一片樹葉也有這麼大學問,抬頭對他一笑,珍而重之將葉片還給了他,道:「那你得好好收著了。」

  龍似濤沒想到她居然會和他說笑,愣了一愣,也就如她之意,將葉片揣進懷裡「好好收藏」。

  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男的若有所思、女的心事重重,但同樣的任由和煦的清風越過窗門拂到面上。

  莫曉湘的幾綹髮絲,因風隨著絳紅衣袂微微飛揚,配上她漆黑悠遠的眼波,份外讓人有種弱質纖纖的感覺。

  龍似濤以一種純粹欣賞的目光望著她,亦察覺她不尋常的改變,迥異於昨夜的冷漠無情。

  似乎是注意到他過於直接的注目,她略略偏首,視線頓時恢復往常的淡漠,對上他輕道:「你在看什麼?」

  龍似濤被她一句搶白說的俊臉微紅,連忙移開目光,轉向搖搖欲墜的窗門,扯開話題:「外面風大,我去把窗子關起來。」

  天知道他是為她的注目而心虛,而他從來沒試過這樣不濟的避開女子的目光,幾乎是回到十來歲毛頭小子初見心上人的樣子。

  他伸手關窗,想不到腐朽不堪的窗門,經他這麼一碰,居然整扇脫落,摔成根根木條散落在地,讓龍似濤想把它撿起來再嵌回去都不成。

  清風想當然爾由寬敞的窗口灌進,漫天揚起的灰塵嗆得他是連連揮手掩鼻、一籌莫展。

  看著他手忙腳亂的背影,莫曉湘唇邊似乎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只是依舊安然自若,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

  「這回倒真是門戶大開了。」龍似濤歎道,皺眉環顧四周,想找個東西堵住窗門,最後終於在角落瞄到個缺角酒罈,便一手一腳將它穩穩的捧到窗台上,塞滿通風的大窗口。

  「這就得了。」他頗為自得的拍去掌中灰塵,旁若無人的又開始吟道:「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蓬戶甕牖,無所不快。而況乎攉長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雲,窮耳目之勝,以自適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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