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別這麼說,這是您托負給我的重責,我守著少奶奶的墓也將近十年了,心裡始終是無怨無悔。」老劉忠心地說,「二十年前,您派我到兆家當長工,為的是保護少奶奶,照顧您的兒子。」他滿臉感傷。
「少奶奶終生只愛您一人,她的癡情、她的苦,無人能體會,以致鬱鬱寡歡,才三十多歲就離開世間。我知道她不愛我,所以我只求躲在角落伴著她,就像現在一樣,守著她的墓、守著古厝,就此終老一生,我也心甘情願。」老劉道出心底的秘密。
「老劉,謝謝你,我和兆鈴、兆驥欠你太多了,只有來世再報答。」
大雨滂沱,淋濕他倆,兩個真情的男子翹著望著墓碑——他們所摯愛的女人。
民國八十二年
盛氏集團大樓坐落於價值非凡的信義區。
陳花絨佇立窗前,眺望車水馬龍的台北市——直到淡霞在遠方盤桓,路燈亮起,把街道襯托得熠熠生輝,她才回過神來,霍然手上的紙張撕得爛碎。
她一轉身,方才注意到來訪的女子尚未離去,盛怒的臉霎時換成笑靨。
「小姐,你說……這是盛董事長生前立的遺囑?」陳花絨迷人的笑道。
「是的,盛夫人。」王仙仙小心翼翼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女人十分可怕。
她像一頭優雅的母豹,即使把她這頭不起眼的小鹿吃了,恐怕也只會舔舔雙手,不當一回事。這個比喻太完美了,她自忖。
「你是……」
「我是沈了然律師的秘書王仙仙。是沈律師特地派我來通知您,有關盛董事長生前所立遺囑的事。」她的心七上八下。
「沈了然?」陳花絨雙眼大睜。
「是的,盛董事長生前的一切法律事務,皆由他全權負責。」王仙仙自行詳細回答。
「我知道。沈瞭然,四十歲,日本法律研究所畢業,在台灣是頂尖的名嘴,也是個正直公義的大律師。十多年來,他所經辦的案件從未敗訴,名氣無人可比,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他孤傲的個性使人敬而遠之。」陳花絨一語道出她對沈瞭然的瞭解。
「盛夫人真是高明,了不起。」王仙仙趕緊拍馬屁,十分訝異於她對自己老闆的認識程度。
陳花絨瞅著她,緊抿著唇。「替我約個時間,我要會見沈律師。」
「好的,沒問題。我先告辭了。」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
「等一下,王小姐。」陳花絨喚住這女孩,發光的眼眸斜睨著她,「你能想像你們事務所倒閉的情景嗎?」
王仙仙愣了愣,「您說笑了,盛夫人。沈律師財務穩定,事務所不會面臨倒閉的。」她機伶地回答。
「喔?」陳花絨一臉詭笑。「再見,王小姐。」
「再見,盛夫人。」
王仙仙走後,陳花絨凝視一地被撕爛的紙片,陰晦的雙眼更是深沉。
她忍辱負重了十幾年,為的是什麼?
就是要得到那一輩子吃喝不完、享用不盡的金銀珠寶。可是,盛得勝居然反咬她一口。
他生前虧待她,沒想到死後也不讓她稱心如意,所立的遺囑竟是如此絕情。
「很好,兆驥,雖然我不知你,但我發誓,將用盡一切手段、一切力量,得到盛得勝那塊土地。」她咬牙切齒地望著窗外,回想遺囑的內容——
第一,如果兆驥改姓盛,將可獲得我名下所有的財產,兆驥亦將繼任盛氏集團的董事長。
第二,位於T區兩千多坪的土地,市價約值十億,如果兆驥願意認祖歸宗,此地將由陳花絨所有;若兆驥不願,此地由兆驥繼承。
第三,陽明山的別墅……
兆驥不過是個私生子罷了,竟能獲得如此龐大的遺產。而她呢?盛得勝啊!做了十六年的夫妻,到頭來,她竟比一個逢場作戲生下的野孩子還不如?
倏地,她的雙眼充滿陰霾。
她二十歲時嫁給盛得勝,當時的他已是六十五歲的老頭子,為了錢,她犧牲女人最寶貴的青春,也由一個落魄閉塞的鄉野村婦搖身一變而為精明幹練、冷若冰霜的貴婦。
盛氏集團自他病重以來,一直由她「垂簾聽政」,她只處於幕後,所以許多人只聞其名,不知其人。
也因此,沈了然才幸運的沒見著她的面。
沈了然!這麼多年來,她都差點忘了這個名字,或許不曾忘記,只是刻意不去想起。
反正「仇」都報過了,何必再互揭瘡疤?!
現在最重要的是,遺囑該如何解決。
事實上,這些年來她不斷暗中牟取暴利,再轉帳至瑞士銀行,盛氏集團早已出現危機。
但這些她都不在乎,畢竟錢才是最重要的,誰希望空有一個頭銜,卻一無所有呢?所以她寧可讓盛氏倒閉,也不惜要得到那塊地。
那塊位於T區的土地是盛得勝年輕時,有鑒於一些從大陸來台的老榮民無家可歸,而購地提供他們在那兒自建自住的。
誰知四十年後的今天,那塊土地竟值十億多。
美國的「兆億集團」私下頻頻與她接觸,希望收購那塊土地,她始終是樂觀其成,一心以為,盛得勝死後,這塊土地就將會是她的了。
結果呢?
兆驥若不改姓盛,這個私生子將平白擁有這塊地,那她多年的心血不都白費了嗎?
不!不可以!用盡一切手段、所有力量,她也要得到那塊土地的繼承權。
陳花絨自嘲的笑了,「可憐沈瞭然,你的末日快到了。盛得勝,你的遺囑將會引發仇恨,掀起殺戮戰爭。」
沈了然律師事務所
唐寒穎一手拿著抹布,一手提著水桶,準備進會議室整理。
剛剛沈老頭及律師們開完會,桌面凌亂不堪,她得速速整理乾淨,否則上課鐵定會遲到。
她打開門,赫然見到沈了然靜靜地坐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
她惴惴不安的緩緩拿起杯子,用抹布擦拭桌面,深怕吵醒發他。
職員們都清楚沈瞭然的脾氣,他在失控時尤其嚇人,寒穎繃緊神經,心想,若有一絲差錯鐵定會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