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她看著他。現在的牧野流冰,陰厲殘酷俊美,再也不是往日那個冷漠清澈的少年。但是,為什麼,他眼底的寒冷,讓她有種脆弱的心痛。
「我不快樂,真的不快樂,我還在笑,可是卻沒有了笑的感覺。」
「這也不重要,因為我喜歡你。」她閉上眼,沒有注意他筆直僵硬的背脊。「即使我死掉,我也不會怨你,那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原本就知道和你在一起會有危險。」
「可是……」
她強抑下滾滾湧上的淚意。
「傷害到的差一些就死掉的卻是我心目中最尊敬最喜歡的風間學長,我受不了,我不能容忍他的右手再也不能像神一樣出色。夜裡,我會做噩夢,我會尖叫著嚇醒,我會一千次一萬次地後悔——」
「為什麼,當初沒捨得真的離開你。」
*** ***
明曉溪挺直背脊,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她咬緊嘴唇,命令自己不准回頭。
她的步子並不大,速度並不快,但每一步都在努力地走,一步一步,離那寒風吹襲的露台越來越遠。
她告訴自己,不能回頭去看他,縱然他如冰如火的目光已經焚透她似鋼的背脊,燒痛了她軟弱的心,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回頭。
「曉溪……」
是他的聲音嗎?她輕輕側耳聽,腳步猶豫著想要停下。不,那一定是幻聽,牧野流冰的聲音決不會脆弱到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她繼續離開,沒有人會發現她在那一刻的遲疑。
「如果我離開……」
那聲音中有太多的傷痛和掙扎。
不,他再也離不開這裡了,就像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明曉溪恍惚地想,這世上,是否有些東西真的無法重來。春天走了,可以再等第二個春天,到那時,花會再開,樹會再綠,但那花是否還是去年的花,葉是否還是去年的葉。也許改變總是不經意間悄無聲息的,昨天的話似乎還銘刻在心,是那樣的信心滿滿,無懼無畏,而只是一恍,卻發現什麼都變了模樣。
一切都不對了,為什麼,會這麼痛苦。
她不喜歡這樣的明曉溪,脆弱得好像都無法再掌握自己的呼吸。
明曉溪命令自己仰起頭,讓沒出息的眼淚淌回去。她看到了天空的雲,一大團一大團,美麗得讓她想起去仁德學院的第一天,那時的她……
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氣,讓胸脯鼓得滿滿的。
就這樣吧。
就這樣結束吧。
因為,她討厭透了現在的這個明曉溪。
或許她還是做錯了,呵,她再也不知道怎樣是對怎樣是錯,或許她將來還是會後悔,但是,現在,她只能一個人往前去走,不能回頭。
有人擋住她。
是刀疤少年鬼堂。
他的眼中冒出熊熊怒火:「你傷害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麼愛你?」
明曉溪腳步沒有停下,繞過他的身子向前走。
「你會後悔的……」聲音沉痛如詛咒。
腳步依然向前,泉水一般的話語幽幽飄到她身後。
「無論怎麼做我都一定會後悔的,我知道。但是,幸好我們還很年輕……」
*** ***
春天似乎快要來了,風將白紗輕輕捲起,很柔和,帶著讓人迷醉的暖意。
床頭放著一個新的紙袋,裡面塞滿了紅彤彤亮晶晶的大蘋果。
明曉溪埋著頭削蘋果。
風間澈放下手中的書,認真凝視她:「曉溪,你不開心嗎?」
她慌忙抬頭,擺出燦爛的笑容:「呵呵,哪裡會不開心呢,能天天守在學長身邊,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尤其是東寺浩雪,嫉妒得都快抓狂了,可是東寺水月下了「禁足令」,一星期只許她來「騷擾」風間澈三次。
「告訴我,因為什麼事心情不好呢?」
哎呀,學長為什麼不可以突然變笨一點嘛。
明曉溪悻悻地放下手中的蘋果,沮喪地望住他:「人家原本想晚一些再說的。」
風間澈坐直身子,等待她繼續。
「我要回台灣了。」
微笑徐徐染上他的唇角:「是啊,你一直沒有回去過了。」
明曉溪垂下眼睛。
「不過,時間會不會有些趕,馬上就要開學了。」
她搖搖頭:「不會。我已經辦好了休學。」
白紗被風吹呀吹,拂上了盛滿蘋果的紙袋。
風間澈靜靜地望著她,像亙古寧靜的雪山。
良久,他終於還是微笑:「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嗯。」她悶聲答應。
「不要忘記給家裡所有人都買上禮物,他們會開心的。」
「嗯。」
「錢還足夠嗎?如果不夠……」
她奇怪地仰起頭盯住他:「學長!你很怪你知道嗎?」
風間澈沒有回答她。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休學?」
「……」
「你為什麼不問我還回不回來?」
「……」
「你為什麼不問我是不是想要象鴕鳥一樣躲起來,裝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曉溪……」
「你為什麼總是把你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不讓別人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曉溪……」
他伸出左手想拉她,卻被她躲開。
明曉溪直直地盯著風間澈,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不再有昔日的崇拜,卻盈滿深沉的哀傷。
「學長,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神,一個比完美更完美的神。」
他苦笑:「我知道。」
「我那麼景仰你,能夠變得像你一樣,曾經是我最遙不可及的夢想。」
苦澀的意味越來越濃。
明曉溪咬住嘴唇,怪異地凝注他:「但是我錯了。」
「……」
「原來,你才是最脆弱的人,你脆弱得像個孩子。你從小什麼都做得最好最出色最優秀,只不過是為了讓父母開心;你關心身邊的每一個人,卻好像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什麼時候高興,什麼時候難過……笨學長,你難道不知道,一個人如果變得像神一樣出色了,會讓大家很容易忽略他也需要別人的呵護與關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