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過他們三次。
少年人叫白琥。
中年人叫赤璋。
他們每次來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接玉自寒出烈火山莊!
*** *** ***
夜晚。
長廊上。
一掛薄如蟬翼的碧玉鈴鐺。
碰撞著,叮噹著。
隨著風的方向飛舞。
玉自寒一身青衫,沉靜地坐在輪椅中。
他的眼中有凝重的神色。
右手卻輕緩而溫柔。
紅衣裳的如歌趴在他的膝頭,憂傷地讓他拂弄著頭髮,心中充滿不捨之情。
她的小臉仰向他:
「又要走了嗎?」
玉自寒拍拍她的腦袋。
「不想讓你走。」
她低下頭,扭住他的衣衫,攥成一團。
「有你在這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特別害怕。你會保護我,安慰我,你會讓我的心不那麼難過。」她悶悶地說,「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你這一走,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了。」
玉自寒托起她的下巴。
看不見她的臉,他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如歌順著他的手抬起頭,用力笑得燦爛:
「出莊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記得要告訴別人,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裡不講出來。不想說話,可以用寫的啊。還有,不要太累,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你有時候太過要求完美了,那樣會很辛苦的!」
玉自寒的微笑象溫玉一樣光華。
如歌推推他:「不要笑,快答應我啊。」
他點頭。
「好。」
她鬆一口氣,知道凡他答應的事情必會努力去做到;就像小時侯,又聾又啞雙腿殘疾的他孤僻又敏感,對她的任何接近都抗拒排斥,後來,她軟硬兼施再加眼淚攻勢逼他答應學讀唇語、學講話、學著跟大家交流,他允諾了,並且就用心努力地做,連每一個字的發音都要做到準確完美。
「叮——」
玉鈴鐺清脆地飛響著。
在夜色裡透明玲瓏。
如歌笑:
「要帶它一起走嗎?」
那是很久以前她買給他的,讓他可以「看到」風的聲音。
每當玉鈴鐺起舞。
就是風在歌唱。
玉自寒微笑:「對。」
帶著這串鈴鐺,就像把她帶在身旁。
「還會回來嗎?」
她問出了最擔心的問題。
玉自寒不語。
他不知道。
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還能再見到你嗎?」
她很憂傷。
玉自寒望著她,眼底有光芒流轉:
「會想我嗎?」
聲音比玉鈴鐺的呢喃輕。
如歌使勁地點頭:
「會!我會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而且——」她好像突然想開了,笑起來,「師兄,如果你不再回烈火山莊的話,我會去找你的!」
她的話是世上最可愛的表情。
這一刻。
玉自寒希望可以聽見她的聲音,那樣,他會是幸福的人。
他從腰間解下一塊雕龍的羊脂玉珮,放入她掌中。
「用它可以找到我。」
她把玉珮收起來:「啊,那我一定要將它放好。」
夜,越來越深。
夜風帶來湖水的涼意。
玉自寒還有一件事情不放心。
他看著笑盈盈的如歌,不曉得怎樣講才合適。
如歌哪裡會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於是站起來,綻放出山花般最具生命力的笑容:
「師兄,你放心,我不會被打倒的!」
她笑得很驕傲:
「我可能會傷心,可能會難過,可能會哭,可能氣得想打人!但是,我不會被打倒!每個人都會遇到挫折,我一定要努力活得很好!」
*** *** ***
烈火山莊。
氣派輝煌的廳堂。
絲竹聲聲。
亮如白晝。
玉石階前,已鋪起了紅氈,盡頭一座玉案,一張錦椅,是莊主烈明鏡的位子。
下面左右兩旁,各有一張長案,案上的杯筷自然都是金盤玉盞,極致華貴。
這是烈火山莊各堂堂主每月一次進莊匯報的日子。
以前這樣的場合,如歌是鮮少參加的,但這次烈明鏡堅持要她出現。
廳堂中的人很多。
從烈明鏡左手邊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莊的大弟子戰楓。
戰楓一身深藍布衣,微卷的頭髮幽黑髮藍,他的眼睛同他右耳的寶石一起閃動著幽藍的暗光。他慢慢喝著酒,身子坐得極直,心神彷彿不在這裡。
第二位是主管刑罰獎懲的熾火堂堂主裔浪。
從沒有人見過裔浪的笑容,他彷彿野獸一般,一雙死灰色的眼睛,面容帶著殘忍的線條。他究竟有多大,什麼出身,為什麼對烈明鏡那麼忠心,是武林中始終破解不了的謎。
裔浪沒有喝酒,目光緊緊跟隨著烈明鏡的一舉一動,好像只要烈明鏡在場,他的心中就不會第二件事情。
第三位是主管錢財收支的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
慕容一招手,金銀逃不走。他好像陶朱再生,對生意買賣有天賦的才能,在他的經營下,烈火山莊的生意遍佈大江南北,金銀財富如雪球般越滾越大。除了朝廷和江南龍家,天下再無比烈火山莊的財產更雄厚的。
慕容一招笑瞇瞇地夾著菜吃,笑瞇瞇地同身旁的凌冼秋寒暄。
第四位是主管培養新血的明火堂堂主凌冼秋。
凌冼秋年約三旬,卻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起來說不出的可親。烈火山莊各堂新近的弟子都要首先經過他調教,合格者方可加入;他從各地挑選出資質一流的苗子,盡心栽培,源源不斷為烈火山莊輸入新血。
他沒有喝酒,也沒有吃菜,聚精會神聽慕容一招說話。
從烈明鏡右手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莊的三弟子姬驚雷。
以前都是玉自寒坐這個位子,但隨著他的離莊,姬驚雷遞補上來。
姬驚雷高大健壯,目若流星,心直口快,正義感極強,在江湖中素有俠名。他的武器很特別,是一雙重約八十斤的流星錘,使起來卻輕盈如風。
他酒量極大,抱著一罈子酒,大口喝著。
第二位就是如歌。
她一身鮮紅的衣裳,映著晶瑩的玉膚,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靈動而俏皮。她的手指捏著玲瓏的酒杯,放在唇間,猶豫著要不要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