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烈火如歌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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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 *** ***

  清晨的露珠從樹葉滑落到如歌的眉毛上。

  她懷抱著一個精緻的木盒子,站在戰楓的屋門外。

  敲一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戰楓身上有濃濃的酒氣,深藍的布衣有些污跡,似乎曾經嘔吐過;見到如歌,他的眼睛忽然亮藍得可怕,右耳的寶石發出鮮活的光芒。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是你。」

  如歌抱緊木盒子,對他笑得雲淡風輕:「可以進來嗎?」

  他閃開,讓她走進去。

  屋裡還是一樣的簡樸,什麼多餘的擺設和裝飾都沒有。

  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條長凳。

  還有一股濃烈的酒氣,窗下凌亂地堆著幾隻酒罈子。

  她在長凳上坐下,將木盒子放在桌上,眼睛無意中看到了放在床下的一雙鞋。

  白底藍面,用的是麻線,針腳很密,不十分工整,卻來來回回縫了兩趟,為得是能夠更結實些。她曉得,在這雙鞋底有一處暗褐色,那是三年前納鞋底的時候他突然進來,為了給他個驚喜,她慌忙藏躲間不小心被針扎破了手指。

  鞋子上有她的血。

  他卻一次也沒有穿過。

  如歌將視線收回來,笑容有些單薄:「你還留著這雙鞋?」

  戰楓望著那雙一點塵埃也沒有的鞋,沙啞道:

  「是。」

  她笑:「應該把它扔掉了。」

  「是。」

  然後是沉默。

  她皺眉,輕輕吸氣:「你知道我來找你做什麼嗎?」

  他眼神黯如大海:「你不該來。」

  她笑,笑得有點嗆咳:「戰楓啊,難道離開的時候你也要如此冷酷嗎?」

  戰楓筆直的站著。

  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

  如歌輕輕撫摩桌上的木盒。

  她的聲音很涼:「從很小開始,我就喜歡你。你站立的樣子,你走路的樣子,你吃飯的樣子,你說話的樣子,你習武的樣子,你安靜的樣子……我喜歡追在你後面跑,你去哪裡我去哪裡……究竟喜歡你什麼呢?喜歡你哪一點呢?我也忘記了。只知道很喜歡你。」

  戰楓一動不動。

  如歌忽然一笑,瞟著他:「戰楓,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呢?」

  戰楓的拳頭在身側握緊,他的指骨煞白。

  如歌又問:「你曾經喜歡過我嗎?」

  戰楓似乎再也站不住,走到窗前,將深藍的背影留給她。

  如歌望著他,覺得好笑極了:

  「你可以在眾人面前說不喜歡我,現在卻說不出來了嗎?」

  她站起來,走到戰楓身後,用力把他的身子扳回來,直視著他的眼睛,怒聲道:

  「說啊!昨晚你的話並沒有說完,這會兒全部說出來讓我聽聽!」

  她的雙手抓住他的胳膊。

  他的身子僵硬如鐵。

  「說啊!」

  她搖晃他!

  戰楓冰冷而執拗,酒氣翻湧著眼底的幽藍。

  望著她,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驀地,一把抱緊她!

  僵硬的嘴唇吻住她憤怒的表情!

  如歌掙扎!

  戰楓卻彷彿將她箍進了骨頭裡,放縱地絕望地親吻她!

  他吞噬著她的雙唇!

  他用得力氣那麼猛烈,似乎用全部的感情要將她吻成碎片!

  他壓著她的頭,吸吮著她口內所有的汁液!

  他的眼睛狂暴如颶風中的大海!

  如歌用力去咬他!

  血腥衝進兩人的口中,鮮血從他和她交織的唇間滴答著落下……

  戰楓卻依然死死吻著她,滿腔的絕望讓他不肯放開她!

  如歌揮拳!

  致命的烈火拳憤怒地打在他胸口!

  他被擊出三尺遠,「哇」的一聲嘔出鮮血,沾染在藍衣上,湧血的嘴唇已分不清哪些是被她咬出的,哪些是被她打出的。

  戰楓吐著血,殘忍地大笑:「又試了一次,你還是淡而無味!」

  如歌怒吼——

  「戰——!楓——!」

  空氣染著血腥凝滯!

  藍衣的戰楓,紅衣的如歌,地上是一灘新鮮的血跡……

  清晨。

  有鳥兒輕唱。

  有細風涼爽。

  樹葉彷彿新生的一樣,抖動著風的笑聲。

  屋裡的如歌,扭轉頭。

  她緩慢地拿起桌子上的那只木盒子,手指輕輕打開它,裡面是一疊乾枯的荷花。

  這些荷花曾經是她的珍藏。

  她放在陽光下仔細曬乾,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將它們收藏在盒子裡。

  它們是那個少年對她的心意,漫天碧綠的荷葉中,懷抱荷花的少年羞澀地吻上她的臉頰,對她說,他會永遠保護她。

  她曾經那麼珍惜這些荷花。

  可是,她突然間發現,這些只是荷花的屍體。

  暗淡無光的花瓣,沒有了生命,乾枯脆弱,十四朵荷花的乾屍,比起窗外勃勃生機的花草,顯得那樣醜陋。

  如歌望著戰楓:

  「我來,是為了將你送給我的這些荷花還給你。把它們還給你,你就再沒有什麼留在我這裡。」

  清晨的陽光照射在她倔強的臉上:

  「從此以後,你只是我的師兄,我只是你的師妹,除此之外,你我再不相干。」

  一陣風從窗戶吹來,呼啦啦將木盒中的荷花捲出來……

  荷花輕薄易碎,被揚得漫天飛舞,碎花屑悠悠飄墜在戰楓的臉上、身上;那樣輕,輕得好像不曾存在過,輕得好像可以將戰楓的生命帶走。

  在荷花的風中,戰楓幽藍色的狂發翻飛,憤怒掙扎;眼睛被痛苦填滿,洶湧得像大海;痛苦象刀鑿斧劈一樣刻滿他的五官,錐心的刺痛翻絞他的內臟,他咬緊牙,不讓呻吟洩露分毫。

  為什麼聽到她的話,他的心會有嘶咬般的痛楚呢?

  為什麼他衝動地想瘋狂搖晃她,逼她把才纔的話收回去,為什麼她的話讓他崩潰,讓他痛苦得想去死呢?!

  如果此時如歌看他一眼,一定會感到奇怪。

  如果她看了他,或許就不會那樣走出去。

  然而,如歌沒有看他。

  從說完剛才那些話,她就好像永遠不會再看他。

  如歌走到床邊,彎腰將那雙白底藍面的鞋撿起來,自語道:

  「這個也應該拿走。」

  就這樣,她拎著一雙鞋,從戰楓身邊繞過去,走出了那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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