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她的心抽緊翻絞。
臉色也變得雪白起來。
一隻晶瑩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呵氣輕笑道:「喂,竟然不理我啊,當心我一生氣也不理你了。」
如歌看著雪,第二十七次問他:
「為什麼要留在品花樓?」
「因為只有在這裡你才能見到應該見到的人啊。」同前面二十六次一樣的回答。
「會見到誰?」
「呵呵,見到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十二天,這十二天,原本可以做很多事情。」
「傻丫頭,相信我好了,我是仙人啊。」
如歌瞪著他。
雪笑得一臉無辜。
「最多再留三天,我一定要離開品花樓。」如歌對他說。
雪輕輕掐算一下手指,展眉笑道:「好啊,過了這三天,你無論要去哪裡我都跟著你。」
如歌不再說話。
雪摟住她的肩頭,望著月色滿園,笑顏如花道:「春天快要來了呢,夜風已經沒有刺骨的寒意。呵,快看,」他手指花園中靜僻的一角,懶洋洋舒展的枝條,點點嫩黃的花朵,「迎春花已經開了。」
「春天……」如歌望著悄悄綻放的迎春花發怔,或許春天真的就要來了吧,這一冬實在漫長得寒徹入骨。當百花開滿大地,希望一切都能煥發勃勃生機。
雪偏頭瞅著出神的如歌,忽然問道:
「春天來了,你可有什麼打算?」
她想了想,搖搖頭。她想要找到玉自寒,想要為父親報仇,想要重振烈火山莊,但是,這些都跟春天無關。
「真的什麼打算都沒有嗎?」
「沒有。」
「你再好生想想。」
「……沒有。」
「死丫頭,你忘記了曾經答應過我什麼?」雪薄怒道。
如歌疑惑地望住他。
月光下,雪的白衣閃耀著聖華般的光芒,他絕美的臉龐有些嗔怨,瑩瑩淚光在眼底飛旋。
如歌道:「怎麼了?」
雪的淚光如星芒:「你忘記了嗎?你曾經答應過,如果我不死,那麼你就會……」
……
…………
雪透明得像是一根手指頭就可以穿過去。
他的笑容空靈如雪花。
金燦燦的萬千光華……
穿透他的身體……
……
「如果喜歡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從沒有喜歡過你。」
……
「我答應你,如果你不死,我就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愛你。」
……
雪像是睡著了,在如歌的懷裡,安靜得像個孩子。
他的腦袋枕著她的胳膊。
他的份量極輕,她抱著他,就如抱著一團光芒。
…………
……
月光淡淡如霧。
星光閃爍。
如歌靜靜凝視雪:「我沒有忘記,我會努力試著去愛你。」
雪屏息,晶瑩滑落的淚水染濕他幸福的笑容。
「會多麼努力?」
「會很努力很努力。」
「萬一,你無論怎樣努力都不會愛上我呢?」哀傷刺痛雪的心底。
如歌微笑道:「春天是蘊滿希望的季節。在春天,百花綻放萬物復甦,有什麼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呢?」
月明星稀。
花園僻靜的角落裡盛開著黃色的迎春花。
絲竹歡鬧之聲自大堂飄來。
酒香。
菜香。
美人香。
此刻的品花樓簡直就是不知人間憂愁的天界。
雪和如歌並肩站在雕花懸廊,一個白衣如雪,一個紅衣似火,相對凝視,目光流轉,月華籠罩中,竟似一雙如畫的仙人。
不知過了多久。
漸漸地,花園中來了三三兩兩的賓客,與樓中姑娘在假山處、小亭裡嬉笑玩鬧。想必是大堂中的歌舞已經散去了吧。
懸廊上。
雪攬住如歌的肩膀:「咱們進去,這裡太吵。」
如歌應一聲,轉身準備隨他進屋——
忽然——
眼角餘光處——
彷彿看到——
一個青衣如玉的身影!
她匆忙回頭!
屋簷下、假山旁、湖邊、小亭裡,石徑上、華美的燈籠,嬌嬈的姑娘,神魂顛倒的賓客,喧鬧的絲竹……
可——是——那個青衣的人影在哪裡?!
如歌四下望去,急出滿額細汗。
終於,她找到了!
只見青衣一閃,消失在花園的後門。
如歌低聲呼喊,飛身掠向青衣人消失的方向。
懸廊上。
孤單單只餘雪一人。
他癡癡望著如歌消失的方向,肌膚透明得似乎隨時會幻化掉,白衣耀眼,卻崩潰出絕望而脆弱的氣息。
離開品花樓。
街道上空空蕩蕩,家家門戶緊閉,跟方纔的歌舞昇平彷彿兩個世界。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歪倒在街角,殘破的碗中只有可憐的一兩個銅板。犬吠自轉彎的深宅中遙遙傳來,襯得夜色更加寂寥。
如歌在街道小巷四處找尋。
那如玉的青衣卻彷彿忽然失蹤了,茫茫然天地之大,她奔走飛掠,轉大街拐小巷,那身影卻彷彿夜露蒸發在淡淡的月色中。
她找不到那青衣人……
倚在冰涼的牆壁上,她用衣袖拭去額角的汗。
忽然一陣心痛。
眼淚滾燙地滑下臉頰。
她咬住嘴唇,臉色煞白,唇間滿是淚水的鹹澀。是他嗎?如果是他,為什麼不來找她,為什麼不等她,難道他不知道她在擔心他嗎?如果不是他,那麼,他現在哪裡,有危險嗎,他會以為她已經死了嗎?
把淚水擦乾在衣袖上,如歌努力站直身子。
她要去找玉自寒。
三天一過,無論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玉自寒。
突然,細細的腳步聲從前面傳來。
如歌傾耳去聽,身子微微發抖。她握緊手指,心跳漏掉幾拍,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悠長悠長的小巷。
月光如華。
青衣如玉。
如歌追到了那人的身後,伸出右手想要拍他的肩膀。
手掌停在半空——
忽然——
僵住了——
如歌古怪地笑了起來。
她笑得兩頰的淚痕微微生疼,她笑得好像自己是個絕世曠古的大傻瓜。
呵,她可以想到玉自寒聽不到聲音,怎麼卻忘了他也無法走路呢?
苦澀的笑聲在清冷的夜裡輕輕散去。
穿著青衣的男人轉過身,一臉驚恐,雙眼呆滯地瞪著如歌:
「我……我沒有錢。」
「走開。」如歌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