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也被奪去了。
他再不會說話。
……
那日。
暗夜羅瘋狂地大笑:「一個殘廢居然也會背叛和欺騙我?!哈哈哈哈,你不在乎耳朵和雙腿對嗎?那麼,就連你的眼睛和聲音也一併失去吧!」
玉自寒的功力已然被暗夜羅散去。
他沉默著。
他用最後一刻時間,感受雙腿的站立,感受河水和風的聲音,感受他能看到的世界。他還想用他的聲音再喚一次她的名字。
如果可以選擇,他不想再回到殘廢。
在感受了如此美麗的世界和如此美麗的她,他不想再變回一個無用的殘廢。
淡然的光華如美玉般流淌在他眉宇。
他寧靜得彷彿渾然不知要降臨在他身上的將是怎樣的災難。
最後的意識是暗夜羅瘋狂鮮紅的雙眼——
「你將失去雙腿、失去耳朵、失去眼睛、失去聲音、病痛日日夜夜侵襲你的身體。然而你卻無法死去,直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都會活在生不如死的煉獄中!」
……
悲痛將如歌的胸口硬生生撕裂!
她從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
她恨暗夜羅!
她想要將玉自寒所受的痛苦千萬倍報復在暗夜羅身上!
她知道了什麼是仇恨。
仇恨就是不惜一切手段,讓傷害你愛的人的惡魔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如歌把臉埋在玉自寒的掌心。
她哭了。
淚水將他的掌心沁得冰涼。
玉自寒動容,他身子前傾,手指顫抖著去摸索她的輪廓。他摸到她滿臉的淚水和悲慟冰冷的肌膚。
如歌哭著喊:「是我啊!師兄,是我啊!」
她害怕。
她怕這是同他最後一次相見。
而他,卻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到來。
玉自寒劇烈地咳起來。
鮮血從他的唇角淌落,他努力想要說些什麼,換來的只是更加猛烈的劇咳。
「我是歌兒……」她哭著,緊緊抱著他的腰,「師兄,你知道是我對不對?我好害怕……師兄,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滿臉淚痕:「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好聽你跟我說說話……師兄……你不要嚇我……」
他的鮮血滴在她的身上。
恐懼讓她語無倫次,惶恐無措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哭得渾身冰寒。
一隻溫柔的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然後,他將她抱了起來。
他將她抱在自己胸前,溫柔地拍撫她的後背。他的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含糊沙啞的聲音,但仔細聽來,那是一首失去了曲調的歌。
他拍撫著她。
清瘦的手指在她背上畫出奇異的線條。
被他抱著,她放聲大哭。
他在她的背上畫著什麼。
忽然間,她屏住呼吸——
他在寫——
「歌兒」。
在他的懷裡,她拚命點頭:「是我!我是歌兒!」上天啊,他知道是她了!
玉自寒安撫她,在她背上繼續寫道:
「不要怕。」
她又哭又笑,拉過他的左手,貼在自己唇邊,讓他「摸」自己的聲音:
「嗯,我不怕。」
「你還好嗎?」
「我很好。」
「為什麼哭?」
「只是見到你太開心了。」她把他的手貼得離唇更近些,凝視他,「師兄,我想你……」
玉自寒微笑,一抹溫柔從他沒有焦距的眼底暈染開來。
他的手指如春風般輕柔:
「喜歡你想我。」
如歌淚眼盈盈。她凝視著他,握起他的手指,她低下頭,吻過他的手指,吻上他的手心。
她久久吻著他的掌心。
玉自寒先是怔住,然後,他閉上眼睛,淚水悄悄從眼角滑落。
她在他掌心寫下:
「竹屋。」
******
第二天。
雪欣喜地撫弄著心愛的紅玉鳳琴,輕輕將琴弦上的灰塵吹去,他的手指撥響美妙的樂符。
雪撫琴笑道:「突然這麼好心將琴還給我,小羅必定是有所求吧。」
暗夜羅也笑,低聲誘惑道:「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助你恢復以前的功力,重塑永生的仙人之身。」
雪瞅著他,笑若花開:「你想得到什麼?」
「讓她回來,讓她徹底離開。」
雪當然知道兩個她指的是誰:「你的心未免太急。她在那個軀體裡住了十幾年,豈是輕易可以被驅走的?」
暗夜羅冷道:「驅不走,就讓她死。」
雪咋舌道:「好殘忍啊。」
「只要能做到,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真的?」
「是。」
「那我要暗夜冥作我的女人呢?」雪笑得一臉壞意。
暗夜羅勃然大怒,蒼白髮青的手指扼緊雪的喉嚨。
雪嗆咳著笑道:「開個玩笑而已。」
「她不是可以供你玩笑的女人。」暗夜羅指骨咯咯作響。沒有人能夠褻瀆她。
雪揉揉自己的脖頸,哈欠道:「是。」
「我要她回來,不再離開。」
暗夜羅眼神陰暗。
其實十九年來她不在身邊,思念已經變成一種習慣。然而,當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現,幾天幾個時辰的分離卻變得如死亡般不可忍受。
雪撫琴,搖頭道:「我沒有辦法。」
「你說什麼?!」
「如歌那丫頭是關鍵。如果她不願意離開身體,就算誰也無法輕易將她驅走,否則會使軀體一併毀滅掉。」
暗夜羅眼睛瞇起。
「如果她答應離開呢?」
雪吃驚道:「她怎會願意?」
暗夜羅不語。
眉間的硃砂殷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我無法信任你。」
如歌直接回答暗夜羅。
雖然暗夜羅許諾,只要她離開自己的軀體,那麼他會放走玉自寒、戰楓和雪,並且讓玉自寒恢復健康。
但是——
她早已不信任暗夜羅所說的任何話。
暗夜羅道:「我可曾失信於曾經允諾的事情?」
「沒有。」
「那麼,為何無法信任我?」
「因為你是一個瘋狂的人,」如歌答道,「只要你感到快意,隨時會改變你的決定。哪怕讓他們離開,以後你仍然會去傷害他們。欺騙背叛過你的人,你永遠也不會放過。」
暗夜羅挑眉。
她似乎還蠻瞭解他。不錯,放他們走,然後再將他們抓回來折磨,並不會違背承諾。
他冷笑:「你以為,你有同我談判的資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