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書循著景獻王的目光望過去,心中亦是暗驚。
紅衣女子只是安靜地坐在靜淵王身側,沒有華麗的衣裳,沒有閃耀的佩飾,卻如一團烈烈燃燒的火焰,奪目的光芒逼得人睜不開眼。她凝視著靜淵王,眸中流轉的關切之意可以使世上所有的男人為之妒狂。
美人他見過無數。
然而,這紅衣女子美得驚心動魄,彷彿浴火的鳳凰,令人喘不過氣。
「她似乎比上一次又美了許多。」景獻王喃喃驚道。莫非美麗也會以驚人的速度增長?
劉尚書低聲道:「烈明鏡宣佈由她繼承烈火山莊。」
「不是戰楓?」
「恐怕烈明鏡對戰楓存有戒心。」
景獻王挑眉看他一眼,嘴角浮上古怪的笑容:「也就是說,得到了她,就可以得到烈火山莊。」
劉尚書笑得謙恭:「正是。」
景獻王緩緩將杯中的酒飲下。
劉尚書急忙又為他斟滿:「不過,如果下臣沒有記錯,靜淵王已經同她有了婚約。」
景獻王冷笑:「只要尚未完婚,變故就會有很多。」
「對!對!」
劉尚書連聲稱是。
來了已有一個時辰,在身側火盆的暖意下,如歌有些想睡去了。對於這種無聊的筵席,她實在提不起精神,只能懶懶地吃些精緻的菜餚。有人一直在盯著她看,她能感覺到,可是懶得看回去。師兄要處理和操心的事情已經很多,她不想再製造些麻煩出來。
將一塊嫩嫩的豆腐放到玉自寒的盤碟中。因為素來不喜味重的菜餚,他今晚吃得很少,不知道會不會有些餓呢。
玉自寒微笑。
他靜靜將她夾來的豆腐吃下。
她頓時笑得很開心。
在喧鬧的廳堂中,輪椅中的玉自寒寧靜得恍若靈山秀水間的美玉,光華淡淡流淌。
這一刻,她忽然慶幸他的耳朵聽不見。
因為聽不見聲音,四周王儲和大臣們的低語談論、對他的崇敬或者嫉妒就沒有辦法影響到他平靜的心情。自從皇上將權力授予師兄,她曉得師兄一定會承受比以前大很多的壓力。聽不見聲音,那些紛擾和嘈雜會減少很多吧。
她想著,輕輕笑著。
玉自寒凝視著她,不知曉她為何忽然笑起來。可是,只要能見到她的笑容就好。
「皇——上——駕——到——!」
堂中眾人急忙跪倒接駕。
皇上能夠擺駕景獻王府出乎很多人的預料。當皇上將禁軍的調度權和批閱奏章的權力交給靜淵王,宮中便有了敬陽王與景獻王失勢的傳言。雖然靜淵王身有殘疾,朝中各派勢力皆認為他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不大。然而天威難測,皇上真正的心意誰能揣透。
而此時病中的皇上親臨景獻王府,莫非情勢會有變化?
眾人平身後,景獻王恭謝父皇親臨之榮幸,皇上對景獻王亦是多加讚許欣慰之辭。
筵席的氣氛達到高潮。
父慈子恭的談笑聲彷彿打破了朝中多日以來的猜測。
望著皇上,如歌暗暗心驚。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皇上。皇上比起上次的模樣好像蒼老了很多,他的眼角和嘴角都有些下垂,皮膚也鬆弛許多。他眉心間隱隱有股黑氣,嘴唇卻詭異地鮮紅。
她皺起眉,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心裡一閃而過。她側過頭,努力想抓住這種奇異的閃念,不經意間卻忽然透過蟬翼般透明的窗紙看到——
如煙霧般淡淡的夜色裡。
絢麗華貴的七彩丹青琉璃宮燈下。
鬼魅般婆娑的樹影旁。
一個邪美鮮紅如地獄之血的身影。
他仰著高傲的脖頸,輕輕嗅著蒼白指間的黃金酒杯。酒杯在他指間,閃動炫目的燦光,上面似乎刻著精緻古怪的花紋。
他赤足而立。
血紅的衣裳隨風而舞。
突然,紅衣人好像看到了她!
隔著隱約透明的窗紙。
他在夜色的庭院中。
她在喧雜的廳堂裡。
狂肆的眼神!
紅衣人好像看到了她,又好像透過她看到了一個如永恆一般悠長的地方,眉心的紅痣邪魅而多情……
如歌恍惚如墜入一個夢中。
待她掙扎著清醒過來時,忍不住晃晃玉自寒的手,想讓他也看一看窗外那個紅衣人。
玉自寒向庭院中看。
透過輕紗般的窗紙,只能看到夜色中一盞盞華麗的宮燈。
如歌揉揉眼睛,莫非又是她眼花了?
「最近同倭國的戰事平息了些。」筵席中,景獻王對皇上道,「不過我朝將士傷亡很大。」
倭國原本只佔據海上的幾個島嶼,以打魚為主要生息。可是隨著武士風氣在倭國的盛行,那裡的人們變得野心和貪婪。他們開始搶劫和洗掠沿海的村莊,最初是零散的攻擊,後來慢慢演變成有組織地侵佔和奴役當地百姓。最近幾年,倭國越來越狂妄,儼然有取中原霸權的圖謀。朝廷曾數次派兵同倭國交鋒,然而打打停停,隱患始終沒有解除。
景獻王沉聲道:
「前日倭國派使臣向威遠將軍送達一封信函,表示可以議和,從此再不起戰事。」
此言一出,滿堂皆是一震!如能議和,徹底去除倭國的威脅,對朝廷和沿海的百姓實在是福音。
皇上精神亦是大震:「哦?!是倭國主動要求議和?」
「對。」景獻王點頭道,「可是倭國表示必須得到我朝的誠意,才能安心議和。」
「怎樣的誠意?」
「和親。」
「哈哈,」皇上笑道,「這很容易嘛!」
席下眾王儲臣子也松下心來。和親素來是緩和戰端的途徑之一,宮中貌美的公主有許多,選一個嫁往倭國就可以了。
景獻王卻眉心深皺,似有苦衷。
皇上疑道:「有何不妥?」
景獻王沉吟著看向筵席中的玉自寒。
玉自寒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錦袍,羊脂白玉束髮,羊脂白玉珮環。他目光淡靜地坐在木輪椅中,高華的氣質使他不怒自威。
「倭國使者說,他們的長公主指定要做靜淵王的王妃。」
初冬的深夜,晚風寒冽,草木輕輕作響。月光皎潔明亮,透過樹林的枝丫,斑駁地灑在寧靜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