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黃琮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皇上的身體有恙,不能操勞。可是這樣下去,王爺的身子也會受不了的……」
庭院中傳來喧嘩聲。
錦衣玉袍的朝中大臣們從書閣中出來,繼續談論著,向府外走去。
如歌急忙站起來,道:
「我去看師兄!」
書閣中。
茶盞、糕點碟子還未來得及收拾,凌亂地散在案几上。尚未審閱的奏折有三尺高,堆在沉香書案上。
玉自寒有些累了,清俊的面容染著淡淡的倦容,眼睛閉著像是已然睡去。青花白瓷的杯盞鬆鬆握在他的右手裡,碧螺春已沒有熱氣。
茶盞被輕輕拿走。
一條青色的棉毯蓋上玉自寒單薄的膝上。
然後,輪椅很小心地被推到書閣屏風後的床邊,那人輕手輕腳地抱起他,輕輕讓他睡在床上,拉過被子,覆住他,輕輕將被角掖在他的下頜。這時丫鬟們進來了要收拾東西,那人忙擺擺手讓她們待會兒再來。
安靜的休息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她在床邊托著下巴凝望他良久,終於歎口氣,準備離開了。
手——
卻被握在溫暖的掌中——
她吃驚地回頭——
玉自寒握住她的手,睜開眼睛,他枕在青緞的軟枕上,唇邊綻開溫潤如珠玉的笑容:
「別走。」
語氣低啞帶些慵懶,莫名的動人。
如歌睜大眼睛:「原來你在裝睡?!狡猾的師兄!」
玉自寒溫柔地笑著。
他並沒有真的睡著,只是,他喜歡她小心翼翼的呵護。當被她抱在懷裡,當她的手為他蓋著被子,他的心快要被溫暖溢滿了。
如歌搖頭道:「師兄,你累了一下午,睡一覺好不好?等晚膳時候,我再來叫你。」
玉自寒依然握著她的手,含笑道:
「好。」
如歌滿意地點頭,準備離開,卻愣住,盯著他的手:「那你放開我呀。」拉著她的手,她怎樣離開呢?
他依然笑得溫柔:
「別走。」
她想讓他休息,也知道如果堅持,他會讓自己離開。可是看著他宛如春水的笑容,心卻一下子軟了。她坐下來,拍拍他的手背,歎道:
「我不走你怎麼休息呢?」
玉自寒淡笑道:
「想『聽』你說話。」自從回到府中,他公務纏身,很久都沒有同她好生說一陣話了。
如歌皺眉想一想,忽然眼睛一亮,將他的手拉至自己唇畔,高興地笑道:「這樣吧,你用手指『聽』我說話,將眼睛閉起來休息。好不好呢?」
玉自寒點頭。
然後,他睡著,她說著。
青紗的床幔微微輕揚,一掛碧玉鈴鐺時而輕響、時而靜止,火盆裡的炭火辟辟啪啪……然而,在他寂靜的世界裡,只能『聽』到她一個人的聲音。
「你最近很累,我很擔心。你知道嗎?」她無奈地埋怨著。「連著好幾天,你都是半夜才能入睡,身子似乎也清減了些。真是奇怪,當人家的師兄卻一直讓師妹操心……」
他握握她的手,閉著眼睛笑。
「不曉得皇上的病什麼時候可以大好,」她輕歎,「希望到時候你會清閒些。」
她想一想,搖頭道:「皇上也是奇怪啊,這些事情為什麼不交給景獻王或者敬陽王處理呢?他們應該會很感興趣的。把大權交給你,怕是會有很多人心中不安吧。」以前師兄雖受皇上憐愛,然而因為身有殘疾,所以未被被其他王儲視為勁敵,明爭暗鬥據說多是在景獻王與敬陽王之間展開的。但這次皇上有恙,卻將重權交於師兄,恐怕……
「師兄,你希望繼承皇位嗎?」
這個問題突然自口中蹦出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玉自寒『聽』到了。
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淡淡笑著,笑容極輕:
「不想。」
她松一口,拍拍胸口,高興地笑道:「太好了!爹想讓我繼承烈火山莊就覺得很煩心了,如果成為皇上,那麼將要煩惱的事情一定很多很多。師兄不要當皇上,以後就陪著歌兒,讓歌兒照顧你……」
忽然,她怔住!
青緞軟枕上,玉自寒俊挺的面容悄悄暈上兩抹緋紅,他的嘴唇也奇異地濕紅起來……
她的臉「刷」地漲紅!
因為——
她拍胸口的時候,一時忘記了他的手在自己掌中。他的掌心恰恰被她壓在了自己的胸房上!
「撲通!撲通!」
心臟急跳如打鼓!
她慌慌忙忙鬆開他的手,急急忙忙跳起來,慌亂之下失了分寸,被凳腳一絆,硬生生向床上撲倒去!
青紗幔簾如雲霧般飛揚。
碧玉鈴鐺丁冬脆響。
風輕輕拍打著窗紙。
火盆中炭火很旺,屋裡像溫暖的三月。
玉自寒輕輕抱著如歌。他的雙臂那麼溫柔,就像擁抱著初春綻開的第一朵花苞。
她在他懷裡。
她可以聽見他的心跳,他的心跳象輕快奔跑的小鹿。
「歌兒……」
他喚著她的名字,輕輕抬起她羞紅的小臉。
他臉紅如熨……
她臉紅如霞……
這時,屋門被推開了,棉簾一挑,玄璜手拿一封帖子走了進來。
如歌「騰」地從玉自寒懷中跳起來。
玄璜微咳一聲,彷彿什麼也沒有看到,走至玉自寒床前,恭聲道:「景獻王府送來請柬,今晚壽宴,邀您和烈小姐一同前去。」
夜晚的景獻王府。
幾百盞華麗的宮燈點亮朱紅鎦金的長廊,淺綠薄紗的秀美侍女們輕盈地在畫廊中穿走。
堂中十幾個巨大的火盆熊熊燃燒,暖如春日,亮如白晝。
鏤花的朱漆木窗,窗紙是薄如蟬翼的透明,庭院中的秀石流水、樹影婆娑、精美的宮燈、穿梭的美人隱隱透進來。
酒肉奇香撲鼻。
精緻的黃金酒尊,嵌著紅寶石的象牙箸,絕色的舞姬在聲聲誘惑的絲竹中妖嬈起舞。
眾王儲和朝中重臣齊聚堂中,推杯換盞間紛紛恭祝景獻王。
景獻王坐大廳主位,丹鳳眼中已然有了些醉意,白皙的面容染著酒氣的紅暈。他手中握著酒盞,卻忘記去喝,瞇起眼睛出神地瞅著席間一個紅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