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烏爾泰悄悄離去,允祿把臉轉回來繼續睡覺,滿兒依然窩在他懷裡睡得可熟。
晚膳過後,兩人照例依偎在湖邊漫步,清澈的月高掛夜空,星芒在黑幕中閃爍,慵懶的風撩動湖水,那漣漪,像這份幽靜,無止無盡。
「滿兒。」
「啥事,老爺子?」
「妳爹想見妳。」
「……喔。」要見嗎?
良久後。
「老爺子,明兒個把小鬼們接來這裡住兩天可好?」
「妳想做什麼?」
「我想這也許是唯一一次可以讓爹見見他所有外孫的機會。」
允祿雙眉微聳。「妳想讓妳爹上這兒來見妳?」
「不成嗎?」仰起粉臉兒,滿兒嬌瞋地瞅著他。
「……我會安排。」
「謝謝你,老爺子。」
無論是滿人或漢人,外孫總還是外孫,她沒有權利不讓爹見。
或許見了外孫之後,她爹終究會明白在親人之間談論立場實在是一件最無意義的事吧?
第三章
小鬼們也是頭一回上城外這座莊園裡來,按照往昔的慣例,每到一處新鮮地方,他們必定會人一到就四散跑得不見半個鬼影,叫也叫不應,追也追不回。
可是這回他們卻不忙著探險,也不忙著去找新鮮樂子,反而人一到便氣勢洶洶地團團包圍住滿兒,連小弘昱也被他們拉來濫竽充數,十隻眼睛全惡狠狠地盯住了她,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嗎?
更奇怪的是,允祿竟然袖手冷眼旁觀,眼睜睜看著她被大軍包圍,一點也沒有伸手替她解圍的意思。
「可惡的老太婆,妳很過分哦!」弘普憤慨地首先發難。
老……老太婆?
「這個……我承認我是『老了』沒錯,但還沒那麼老吧?」滿兒難以接受地喃喃道。「二十九歲應該還不夠資格背上那麼『偉大』的頭銜,所以,謝謝你們的抬舉,不過,我想二十年後再把那種稱呼套到額娘頭上來會比較恰當。」
佟佳、玉桂、塔布和烏爾泰全都失聲笑了出來,孩子們的眼睛也在笑,但仍然努勁兒板著臉,裝作沒聽見她的抗議。
「我們不是額娘親生的孩子嗎?」
滿兒困惑地環視他們。「呃……我記得你們阿瑪並沒有把他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抱回來過,大概都養在外頭吧,我想。所以,你們應該都是額娘親生的沒錯,除非你們有其他內幕消息。」
佟桂四人更是爆笑,弘曧也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旋即被倩兒摀住嘴,弘普再加瞪一眼,瞪到弘曧心虛地垂下小腦袋,弘普才又板起臉來繼續他的指控。
「那額娘幹嘛那麼傷心?」
滿兒疑惑地想了一下。「很抱歉,額娘沒有你們阿瑪那麼聰明,所以,咳咳,能不能先請問一下,我們現在到底在說什麼?」
四個孩子很有默契地一起翻個大白眼給她看。
「小寶寶啦!」弘普用「額娘真是笨」的口氣大叫。
滿兒恍然大悟,「喔,小寶寶喔!」再迷惑地問:「沒啦,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
弘普很誇張地重重歎了口氣。
「額娘啊,我是在問,小寶寶沒了,額娘幹嘛那麼傷心啦!」
「對嘛,對嘛,小寶寶沒了就沒了,額娘還有我們呀!」弘曧嗔聲附和。
「額娘偏心!」噘著小嘴兒,倩兒哀怨地瞅著滿兒。「額娘只要小寶寶,不要我們了!」
「額娘,我們會乖,妳不要不要我們嘛!」弘昶可憐兮兮地揪著滿兒的旗袍。
「弘昱不好玩,額娘不要他就好了嘛!」
「就是說咩,他跟阿瑪是一國的,把他還給阿瑪,我們跟額娘一國……」
怔愣地聽著孩子們你;一口我一句說個不停,是抗議,也是抱怨,卻一點一滴使滿兒逐漸恍悟。
小鬼們正在安慰她失去小寶寶的傷痛——以他們自己的方式。
過去兩個月來,由於小產,她自顧自陷落在自己的沮喪情緒之中,根本沒有心情去關心到孩子們,而他們不僅不怨怪她,反而想盡辦法要安慰她,這樣溫暖體貼的心,使她不禁眼眶熱熱地濕了起來。
「你們每一個都是額娘的寶貝啊!」伸展雙臂,滿兒將他們全數環入懷抱裡,感動地呢喃。「不管失去哪一個,額娘都會很傷心的!」
「額娘還有我們嘛!」
「我知道,所以額娘現在不傷心了嘛!」滿兒揚起帶淚的笑。「其實額娘只不過很想再要個女兒,因此有些失望而已。」
「那就叫阿瑪認真點『幹活』,再給額娘一個妹妹嘛!」
話剛說完,佟桂那四人又是一陣抑止不住的大笑,滿兒悄悄瞥去一眼,很難得的,允祿竟然沒有生氣,她猜想那是因為小鬼們是在安慰她,所以他才會容忍下來,於是,她也忍俊不住地笑了。
「有有有,你們阿瑪已經很認真在『幹活』了,額娘保證他都沒有偷懶!」
「真的?」
「真的,真的,那種活兒他一向都很來勁兒的!」
「很好,」弘普一本正經地向允祿點點頭以示嘉許。「阿瑪,有前途!」
允祿方始陰森森地瞇起眼來,他已經一溜煙逃了。
在滿兒的爆笑聲中,弘曧、弘昶與倩兒也一個個跑了,只剩下那個冷冰冰的小鬼,依然只會端著一張沒有表情的小娃娃臉跟人家大眼瞪小眼,快三歲了,阿瑪、額娘都沒喊過半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啞巴。
於是,當竹承明、竹月蓮與竹月嬌來到莊園裡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滿兒和小兒子正在比瞪大小眼。
「啊,爹,你來啦,快,快過來瞧瞧……」滿兒把小兒子轉個身面向竹承明,笑容非常自然,毫無芥蒂,彷彿不曾發生過任何不愉快。「這可惡的小鬼是不是很像他爹?」
「他爹?」視線往旁移,竹承明轉注端坐一側默默喝茶的允祿,冷漠的瞳眸,冷峻的表情,冷肅的氣勢,與傳言中的莊親王毫無二致。「是的,確實很相似。」
但金祿呢?他跑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