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懂什麼?」沒來由的惱怒讓他想推開她,可是同時之間,又很想要緊緊的擁著她,最好讓她融為他的血骨,直接成為他的一部分,他才能妥妥細細的保護著她……除非他死,否則絕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雷焰讓矛盾的情緒左右著,因而沒推開她,就算他想,她也不許。
「對一個親手送走爸媽的人來說,你覺得我有可能不懂那種痛嗎?」她輕嘲,「這還不包含我那從沒見過面的哥哥、嫂嫂,米米的爸媽也是我出面張羅他們的後事。」
「那不一樣。」他悶聲,比人數是比不過,真比起這個也太蠢了一點,他只堅信,他們遇上的情況不同。
「有什麼不一樣?」她不以為然,「同樣都是送走自己最親的親人,不是嗎?」
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酒精中毒去世,她印象不深,因而拿自個兒的母親來舉例,「雖然我的媽媽並不是意外猝死,但她直到臨終前都受糖尿病的折磨,長期照料脾氣暴躁的截肢病患,你能想像那種辛苦嗎?」
她問,卻沒指望他回答。
「辛苦的不是勞心或是勞力。」她輕聲道:「辛苦的是當你如此的付出,卻不見病情有任何起色,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最親的親人受苦,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那種無能為力的疼痛,你能想像嗎?」
從沒想過她曾獨自面對這樣的折磨與苦難,方才一瞬間興起的怒意不自覺的消逝無蹤,換之滿是憐惜之意,還沒反應過來,他已舒臂擁住了她,將她纖細的肩頭納入懷中。
而她,抱人的反而被抱個滿懷,但這時這刻,這樣的細微變化可沒人要注意。
他擁著她,有些些的明白,何以她能無條件付出所有的心力,肩負起對米米的照顧與養護,只因為內心中那份對親情的渴望。
只是……
「還是不一樣啊!」他低語,壓抑多年的情緒堡壘傾毀了一隅,讓他的痛楚流洩而出,「要不是因為意外,一切都會好好的……」
並不是要比可憐,只是……他不不甘心哪!
還記得,送母親出遠門的那一日,沒辦法跟班的他事先已經發過一頓脾氣,最後還使性子的指定想要的遙控汽車。
那時母親笑著允了他,卻始終沒答應不買同樣的車給那個孤僻鬼,他氣惱得連一句再見也不肯說。
卻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永恆,他欠著那句再見,卻永遠沒辦法再說出口,這遺憾……這種遺憾……
壓抑多年的痛與失去的遺憾猛地宣洩而出,雷焰覺得痛,好痛好痛。
他哽咽,擁著她,像只負傷野獸般的低聲嗚咽,聽得羅娜妲眼眶酸澀,忍不住跟著哽咽了起來。
「我連再見都沒說……」
「事情都過去了。」抱著他,她啞著聲音說著,「已經過去了……」
軟軟的、散發著溫暖的懷抱,伴著她細聲的輕哄,輕輕柔柔的撫去那些壓抑多年的酸澀與痛楚,但發洩過後,理智慢慢恢復的他不免有些尷尬。
那是他深埋心中,最深最深也是最不願讓人碰觸的一面,沒想到在她面前全破了功,還讓他很沒男於氣概的流下了他的英雄淚,這……這、這……
「沒事了。」尚不知他回神,她猶一下又一下的拍撫著他的背,出神的想像著,「我相信,你跟你媽媽的感情一定很好。」
「嗯!」他不否認,不自覺的閉起眼,眷戀起她溫柔的擁抱。
「我相信她都知道的,知道你的抱歉、你的遺憾跟你的努力。」微笑,眼眶卻忍不住有些些的泛紅。
「妳又知道了。」哼了哼,存心跟她唱反調。
「我當然知道。」她也理直氣壯,「不都說是母子連心嗎?」
就為了這理由?
她連安慰人也是這麼天兵,雷焰有種被打敗的感覺。
「人家說知子莫若母,她一定都知道的,就像是她知道你的個性,曉得你雖然鬧彆扭卻懂事,嘴裡說著不要卻會默默的幫著她關心雷先生,她才會那麼樣放心的放手照料年幼時期的雷先生,不是嗎?」她堅信一定是如此。
「……」他不知她從哪裡來的自信,但在她的氣勢下,競也沒能反駁什麼。
「我知道你的,就算你很生氣,很氣他,但你還是沒辦法放著雷先生不管……」她知道他人好,一直就知道,要不然他犯不著那麼大老遠,翻山越嶺的上到雷園來度假。
這種事,連她都能察覺,知道他的心,她不信生他、養他的母親會不清楚他這種面惡心善的個性。
「你其實一直都在關心著雷先生,因為他是你媽媽的掛念,也是你的掛念……」
「別提了。」她不說還好,他是愈聽愈氣,「雷冬凜那個沒血沒淚的冷血人,事發後別說是滴眼淚,就連眉頭也沒皺上一下,也不想想自他回到雷家後,生活起居都是我媽在罩他的,那個混蛋!」
他始終耿耿於懷,但她聽他這時還有心情罵人,卻是忍不住想笑,也較為安心了。
「就算這樣,你心裡還是把他當兄弟看待的,不是嗎?」她直指問題重心。
不願證實任何說法,雷焰倔強的不發一語。
他不懂,她怎麼能一語中的,將他的心事說得神准。
有些不甘心,沒想到被她看透了,但一方面卻又覺得很好,有個人……正確的來說,她能這樣瞭解他,也好。
「我真搞不懂妳。」他說,有些些埋怨,明明覺得她神經粗到一種極限,但偏偏她的粗神經卻往往能一針見血的看見問題點,他的問題點。
「我才搞不懂你,明明心地那麼好,卻老是裝得凶神惡煞。」她反駁他,決定來提另一件事,「還有,我都還沒跟你道謝呢!你別想引開我的注意力。」
「說什麼啊?」他皺眉,不懂她在講什麼。
「當然在說你救了我們的事,謝謝你。」她說著,誠心誠意的道謝。
「……」不想再提那件意外,他顯得狼狽,只是沒讓她看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