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亙以眼角瞥了楚畹一下,她立刻明白自己多餘的存在,靜靜地退了出去。
「我遭人暗算。」
「哦?究竟是誰膽子這麼大呀?」朝陵貝勒情笑依然,一隻美麗的眼眸卻倏地變了神色。
「二王爺聿煨。」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聿亙連神情也變得如刀鋒利,一種血腥在他眼中氾濫。
朝陵貝勒看了他半晌,稍稍收起笑意。「這樣子不太好吧?」
「有何不妥?」聿亙不以為然地問道,似乎很明白他在說什麼。
「殺了他,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我正要借皇上之手作掉他。」聿亙冷笑,「如何?幫不幫忙?」
「我拒絕過你嗎?」朝陵貝勒也笑了,完美的唇瓣勾起一抹殺意。「這件事可得從長計議……
房中二個大男人正談得熱鬧,楚畹孤孤單單地來到房外的松林間徘徊。
時值七月,林下蓊鬱的綠蔭和夏意一樣濃厚。楚畹走在林間,思緒早已飛到迢遙的南方舊鄉。
不知現在的南方是怎樣的景象?離開家鄉半年不到,可是在她的感覺中,彷彿睽違了一輩了之久……
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家鄉的娘親、蘭姐姐不知道過得好不好?還有爹、大哥,二哥,想必早就獲救了,現在不知回到蘇州了沒有?
她對家鄉有很深的掛念,但對於京城,卻也是難以割捨,只因為這裡有令她眷戀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這分深深眷戀,她又怎會羈留到如今?但……也總有該回去的時候……屆時就算她再不願走,也由不得她,那又何必擔心何時方能回去?
深郁的林中拂過一陣涼風,輕輕隱沒了她淡淡的歎息。
「楚姑娘!」
一個難掩興奮之情的叫喚聲驀然傳來,楚畹不禁回頭相看。
「十一貝勒?」
「楚姑娘,你怎麼還在這裡?」聿穎貝勒很快地向她走過來,一臉喜悅的爽朗笑意。「前幾天七哥剛受傷時出沒有見到你,我還以為你已經回江南了呢!」
對於他的問題,楚畹敷衍地回以一笑。「你來看王爺嗎?」
「是啊,我好幾天沒有來了,七哥好嗎?」
「王爺很好。他看到你來,一定很高興;不過,他現在有訪客,你方便進去嗎?」
「沒關係,朝陵貝勒也是我的好友,沒什麼不便;但是,既然現在看到你,我就不急著進去了。」
「呃?」
「我想和你說說話,說到朝陵貝勒離開,可以嗎?」他一臉真誠地問道。
「這……你想聊些什麼?」楚畹警戒地問。
「只是很普通的話題而已,楚姑娘可以放心,我不會說一些你不想聽的話,請相信我。」聿穎連忙保證。
他的坦然令楚畹為自己的多心感到慚愧。
「那好吧。」
聿穎和楚畹兩個人站在林下聊天,所聊的內容真的很單純,無非只是一些江南的山光水色、琴棋書畫、文章翰墨等話題,但他們倒談得相當愉快。
由於談得太入神了,兩人一直沒發現屋內一雙注視他們的疾厲眼眸。
「怎麼了,聿亙,為什麼一直看著窗外?」
朝陵貝勒出聲詢問,將分心許久的聿亙的注意力拉回。
「沒什麼。」聿亙淡淡地回答,眼光依然落在窗外那一對有說有笑的男女身上。「朝陵,你看外面那個女子。」
朝陵依言投出視線,「和聿穎站在一起的那個?她怎樣?」
「你覺得她如何?」
「很漂亮。」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聿亙調回目光,「如果她是你的女人——我是說『如果』,你會怎麼做?」
「她是什麼身份?」
「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朝陵貝勒眉頭一皺,「收做侍妾吧!這樣的女人不值得娶,但棄之可惜。」
「你也這麼認為?」他問的是最後一句。「如果她執意離開呢?」
「呵,」朝陵貝勒露出一個迷倒眾生的絕世笑顏。「我想要的女人,有能夠離得開的嗎?相信你也一樣。」
「的確……」他心中已然下了一個決定。「朝陵,委勞你一件事。」
深夜,楚畹依照慣例為聿亙按摩筋骨。
「你沒必要每天服侍我到這麼晚。」
「我希望你能早日復元。」如果這樣的按摩真的可以增加療效,她就算終日不眠不休也值得。
「這麼想回去?」
「呃?不、不是那個原因……」知道他誤會了,楚畹莫名地緊張起來。
「那是為什麼?」
「我……」
「我想聽聽實話。」他的語意異常輕柔。
這樣平和溫柔的聿亙令楚畹感到陌生而困惑。
他今夜真的很奇怪,臉上沒有厭惡和鄙夷的神情,說話也不再夾槍帶棒,真的好奇怪……
可是她喜歡這樣的聿亙,她喜歡他溫柔的眼神。
「我只是……不忍心看你這樣……終日只能躺在床上,我希望你能回復到從前的樣子……」在他的凝視下,她無法隱瞞真實的想法。
「你比較喜歡以前四肢健全的我?」聿亙忍下心中竄流的感動,不動聲色地試探問道。
「也不是那麼說……其實我都很喜歡……只是我想,你可能無法忍受現在這個樣子,所以……」等等,她剛才說了什麼?
楚畹驚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事,但話已出口,悔之不及了。
「對不起,我可能太累了……」其實是因為他的眼神太無害、嗓音太醉人,才會讓她不知不覺中洩露了自己的心事。
「你為什麼都不問我,關於你父兄的事?」他忽然轉換話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漠然的反應讓楚畹鬆了一口氣,但又不禁有些失望。
「我想你大概不是很喜歡我問這個問題,」她曾問過一次,結果碰了一鼻子冷灰。「而且,我認為王爺答應我的事一定會做到,所以也就不多問了。」
她如此信任他嗎?聿亙心中感到一陣悸動。
「令尊令兄現在已經沒事了,皇上賜恩令尊官復原職,所虧空的公款欽限五年償清;我已遣人送他們回蘇州織造署。」這是他今天上午拜託朝陵貝勒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