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紅著眼,突然間她似乎能感受到這喚作白石磬的男子,只是個徒具軀殼的行屍走肉。心中什麼也無法殘留。
生母驟逝、四娘離去、兄弟相殘、親爹無情。他這個人,被剝奪得太多,也許到死,都難以擁有任何感情。所以他的一生只能靠不斷的強取豪奪,掠奪他人的一切,藉以證明自己曾經存活。
她覺得悲哀。
為自己,也為白石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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柵欄升起,紅幔翻飛,淒冷的風肅瑟清寒,灰衣僕人們人內收拾善後,白石磐鬆開圈抱住思守的手,銀劍匡啷落地,他緩緩往外走去。
「明日這個時辰,你會下去見爹。」他告知白石水泱。
思守靜靜待在原地,不知為何,方才匆匆一瞥,她感到些微的不對。
庭外,小關紅著眼,那身杏黃在夜裡格外刺日,然而白石磐走過她身邊,連一眼也末往她望去。
白石磐走後,她聽得小關對她咬牙切齒道:「別得意,你只是顆棋子,若你不是他的妹妹,你這性命根本無用。」
即便這場婚宴只是個用來殺人的餌,思守也確確實實地與白石磬完婚,是白石磬的妻了。她妒忌思守,萬分妒忌。
思守聽了,然而以往本會扎心的言語,此刻再也無關痛癢。「他的目的已經達成,我不會再有用了。」她如今在意的,是白石磬了確心願後的那抹淡然。
白石磬離去的身影,背上有著幾處鮮紅血漬。是什麼時候受的傷呢?思守不斷想著。然而,她卻也發笑,怎麼在他傷她這麼多後,她的一顆心,仍只為他而起伏忐忑。
說不愛,哪能不愛?即便是血脈相連、即便是亂倫罪孽,多年的牽絆令她朝思暮想,她如何能忘卻白石磬容顏。
悖德的枷鎖與白石磬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似愛而否、似恨而非,摻雜交錯緊緊束縛住她,怕是得以削以刨,才能把這份情感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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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鳳琴琴音流洩,他在他房裡,她在她房裡,隔著一堵牆,共同聆聽那首悠悠揚揚的錚縱曲音。
突然,她想起了。娘親為她取名思守,也是借此曲之意而來。長相守……此曲名為長相守,是娘最愛的曲子。
「你以後也該守著誰,就如同你爹守著我,守著你們一樣。」
她想起那片無垠大漠,想起曠遠藍天,想起爹和娘相依偎許下的承諾。
「長生天在上,我與你永不分離——」爹說著,娘淺笑。
忽爾,隔室琴音驟亂,而後一室悄然。思守靜靜聽著,不敢妄動,然而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鄰室沒有半點聲響,她覺得有些不對,這才踏著碎步,緩緩往白石磐的房移去。
「少爺……」她在門外,輕聲問著。
「少爺……」第二聲,白石磐仍不答。
木門開啟的聲音,在沁涼如水的寧靜夜裡,顯得刺耳非常。明知不該如此莽撞聞人,然而她就是無法阻止自己。
門內,燈火全熄,月色由窗紙透進,光芒觸不到的暗處,白石磬那抹身影靜坐著。
「少爺……」她發現了白石磬。
琴桌上,鳴鳳琴擱著,琴上七弦斷了一弦。
「出去!」他道。
「你受傷了?」這麼久的相處,她輕易便察覺他語氣的不同。
「無須多事!」白石磬咳了一聲,噴出口血。
她走至桌邊,藉著些微月光點燃燭火,這才發現白石磬臉色慘白得駭人,而那口吐出來的血,如墨色漆黑。
「為什麼會這樣?」她慌著,雖想關切,卻又不敢靠近白石磬身邊。
「誰對你施毒?」
「我的親生父親!」白石磐緩緩扯開笑。他的容顏依然冷魅,絲毫不見驚慌。
父親這口針喂有魔陀葉毒。
此毒煉自魔陀花,魔陀花是西域毒花,由上而下分屬三種不同毒性。其中花辦毒性最淺,提煉後食用,毒素在一年內才會滲透五臟六腑;葉片毒性強,見血即發,除非功力深厚者如他,可以撐上三天。這種花,劇毒無比,雖可由根部煉出解藥,但那只可解花瓣之毒,無法解葉毒。
接著,小關叩門入內。「少爺,瑣事都安排好了,白石水泱等人也關進地牢。」
「全都退下去。」他不想有人留在身邊。
白石磐背過身,染著血的素衣未曾換下,思守望著:心中越揪越緊,無法挪移步伐半分。「中了毒,那會如何?」她的聲音顫抖著,習慣性地低下頭,掩飾心中的強烈不安。
「我會如何,與你何關。」白石磬聲調冷然。
「你會死?」思守猛然揚起垂著的頭,發紅的眼眶,灼熱著。
「我留著這條命,只為見那些人先我入殮。」他轉過身,神情絲毫沒有改變。「下去,你們兩個都下去。」
「我不走!」思守緊握著拳,低聲喊著。「我不走!」
小關看了思守一眼,雙眸讓妒意燒得通紅。她從來不敢違背白石磬的命令,因她知道那會有什麼下場,然而思守這個女人卻比誰都還固執,她的性子令她害怕,她怕思守會早她一步,闖進白石磬緊緊封閉的心扉裡。
「退下!」白石磐搗著嘴唇,又咳了聲,黑色毒血自他指縫中溢出。
小關困難地點了頭,蹣跚著步伐退下。
「你不會死的,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你的對不?」思守絞著手指,神情侷促不安。
「救我?我這麼對你,你還想救我?」白石磐不相信。
「會有方法的,你不會死的,那個人是你爹,他是翟羅山莊裡的人,那麼,瞿羅山莊一定會有解藥是不?」思守慌了,一聽到白石磬命在旦夕,她就什麼都慌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心軟,在這當口,她分明該想法子救出妹妹,趁白石磬無法威脅她時,奮力逃出瞿羅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