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了。
她慘然笑著,往延陵冀懷中倒去。
「守兒!」廳堂內外,識得她的人,驚慌地叫喊著。「少爺,少爺快救守兒啊!」
延陵冀連忙出手擊向思守後背,以力抵力,護住思守心脈,勁力不傷思守分毫地穿透她,直往白石磬打去。
白石磐分了心,延陵冀一掌完完全全擊中了他,他悶咳一聲退了兩步,抓住思守,施起輕功往外飛奔而出。
風往耳旁而過,呼嘯著,颼颼作響。她無力掙扎,在他懷中,凝視他的側臉。
忽爾,他靜了下來。月色下,臨安城水道波光粼粼,閃著刺目光芒,他望著她,似有什麼想說,卻無法開口。他咳了聲,再咳了聲。
延陵冀重傷了他,她明白。
她笑著,笑他的倉皇,笑他為她如此動搖。喉間翻騰,一口熱血湧進嘴裡,她受不住,嘔了出來。
「守兒!」
殷紅的血,濕了他的白衣,她的喉問滾燙,眼眶,也燒熱著。「知道嗎……我不愛你了……早不愛了……」
白石磬微啟著的雙唇,急欲開口的言語,失了出路。
白石磬那雙唇曾經吻過她,她甚至還記得那是怎樣的滋味,他永遠冰冷,不帶任何憐惜,漠視她一切想法,只想將她利用殆盡。
倘若要報復一個愛你的人,最好的方法不啻就是在他面前與別的男子成親,抑或,當著他的面,死在他眼前。
延陵冀點醒了她,她是該報復,報復他多年來加諸在她心上的一切桎梏,取回他傷害思果所應付出的代價,她要他也嘗嘗相同苦楚。他若愛她,那麼她就是他唯一的弱點。
「我不愛你了……早不愛了……」她反覆呢喃著,任嘔出的鮮血一回又一回,染紅白石磐的衣,染紅他的眼。
他望著她,眼神間,翻覆太多傷痛。
「不愛你了……」她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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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了臨安城外接應的馬車,倉忙迅速地往北直上。
路途多少熟悉風景,她的眼睜著合著,反反覆覆間望不了太多,只能依稀感覺到,是當年隨他北上的那條路。
途過平江城,他們沒有歇息,她望著平江城開得燦然的桃花,而後自花塢前過。馬蹄聲睦畦響著,車輪不斷轉著,輾過一地碎落花辦,在月色裡倉促急行。
白石磐咳著,雙手緊緊環住思守,貼著她掌的手心,不斷灌注真氣,狂力傾注,彷彿要將所有生命,灌注予她。
「沒用的。」思守歎息。「事到如今,再怎麼做都是多餘。」
「你不可以死,倘若你死,我會要你妹妹為你陪葬。」他的聲音中失了冷靜,掌中握著的手,漸漸失去溫度,思守容顏慘白無血色,脈象也緩了下來。
突然間,他明白自己即將失去這個女子,他慌亂地更快將真氣灌人思守體內,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也要保住她一絲氣息,即便,如此猛烈真氣送出將付出自己性命。
他尋覓許久,踏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找得她,他絕不允許這個曾經由他生命中飄然遠去的女子,再度消失。
明明,只是個尋常柔弱女子,但,當他觸及她眼中不願滾落的淚水;心頭,便激起刨剜般的疼;明明,就是早已空無的一具行屍走肉,但,當她盈盈雙眼不再望著他:心頭,便湧起難以承受的劇烈打擊。
「延陵冀與你旗鼓相當,你要傷思果兒,是不可能的。」縹緲的眼神遊離了,窗外飛逝而過的荒林草葉枯黃,讓她懷念起初入宋境所見的那片蓊鬱野林。
她還記得,林間,枝葉扶疏,而後白石磬少年時的身影蕩入她回憶中,那雙眼,吞沒了她所有心思,讓她無法自拔。
「你不可以死。」白石磐握緊了她的手,將她由迷離了的思緒中強拉出來。
她清醒了一些,目光對上車內一把以白布遮蓋的琴。
「鳴鳳琴……你把它帶來了……」她的眼,受霧氣模糊,那把琴始終是白石磬所重視,無論到何處,他皆攜著,難以捨去。
可笑呵,由始至終,她都妒忌著自己的娘親,白石磐愛的人並不是她,她只不過是四娘這個名字的替稱。
「弦……修好了嗎……」她問。
「沒。」
「長相守的曲調……我都快忘了……」弦斷為何不續?那把,不是他最珍視的琴嗎?
突然,馬車停了。月色下,自石磬將思守抱出車外,讓她倚於一株樹下,也許知曉自己已傷她太多,動作竟是罕見的輕柔。
她絲毫不掙扎,只是任白石磬擺佈。
白石磬拿下鳴鳳琴,掀去白布。遮蓋琴身的白錦有些髒了,是思守離去以後,鮮少弄琴所致。「你不能忘,這首曲子,你絕不能忘。」
她沒發現,他這曲,只彈於她聽。她由崖上躍下那刻,琴音,便深鎖了。
白石磬置琴於膝,十指上撫,一曲長相守迴盪於荒蕪野地間。斷了的弦無法再修,空碎的音調殘缺不全,聲聲情殘,無法再全。
她雙眼緩緩合上。「我不想聽……」
長相守,不過是個難以實現的空想,琴音聽入了耳,痛楚加劇著。
「我不想聽……」天與地旋著,將她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她明白她陷人沉眠。失去了睜眼的力氣,思守柔柔軟軟的聲音逐漸小了,終於隱於風中。
這曲子太過奢求了,他們怎可能長相守?怎可能直至白頭?
她將完完全全地將他拋下,胸口不再因他身影的盤踞而疼痛難捱,她將永永遠遠將他忘記,淚水不再因他無情折磨而潸然墜落。
倘若有緣,就來生再見吧!
願她不再是他的血親,願他卸下心中仇恨,願她得以忘卻一切苦痛,以她的情意,豐盈他荒蕪的心。
「我這曲,只彈予你聽聞。」白石磐不曾停下琴音,他將一切無法說出口的言語,付諸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