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吧!如果情況還好,否則……」她聳著肩。
「那麼,我們更要善加運用今晚。」他眼中的熱度明確地表達了他的想法。
她並未裝出熱切的樣子,反而微微往後,眉毛高高揚起。「也許,」她冷冷地說。「也許不。」她的語調說明,她並未因熱切企盼和他上床而興奮得顫慄。
然而她的興趣缺缺,只是更加挑動他的慾望,煽熱他眼眸裡的溫度。或許她那凡事不置可否的態度,讓他憶起年少青澀、追求他已故妻子,也是他小孩母親的那段年輕歲月。據她所知,他那一代的意大利女孩,必須非常嚴密地捍衛自身的貞潔,也許至今仍是如此。她從未跟任何國家的年輕女孩有過太多接觸。
兩名侍者趨前,其中之一捧著那恍如無價之寶的酒瓶,另一人則端來她的咖啡。咖啡擺放到前面時,她以微笑致謝,並在侍者拔出酒瓶瓶塞並將木塞呈交給維多品聞時,忙著將香濃的牛奶加入蒸餾咖啡裡,假裝毫不在意維多的舉動。事實上,她正以全副精神敏銳地留意著那瓶酒,以及正在進行的儀式。喜歡收藏名酒的人通常也熱衷於這些品酒儀式;她自己則不太能夠理解。對她來說,唯一與酒有關的儀式就是將它倒入杯內,並且喝掉它。她一點也不想聞一個木塞的味道。
維多頷首滿意地接受後,侍者以刻意為他的觀眾表演那般的莊嚴,神聖地將紅酒倒入維多的酒杯內。維多輕晃酒杯,嗅入酒的芳香,讚賞地嘗了一口,黎璃屏住了氣息。「啊!」他愉悅地閉著眼睛說。「真是極品。」
似乎這酒的完美全是他的功勞,侍者微微彎腰行禮後,將酒瓶留在桌上離開。
「你一定要嘗嘗這美酒。」維多對著黎璃說。
「那只會糟蹋了它,」黎璃啜了口咖啡。「對我來說,這才是愉悅的享受,」她指著咖啡。「酒……哼!」
「我保證,這酒會改變你的想法。」
「其它人也曾經給我同樣的保證,但他們都錯了。」
「只要一小口,嘗嘗就好。」他慫恿著,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眼裡似乎閃著怒意。他是賴維多,沒人敢拒絕他,特別是他正在追求的女人。
「我不喜歡喝酒……」
「你沒試過這一瓶,」他說著,拿起酒瓶倒了些酒至另一個杯子裡,並將酒杯推向她。「如果你不認為喝這酒像上了天堂,我再也不會要你嘗其它的酒。我向你保證。」
他當然再也不會,因為他就快死了。而如果她喝了酒,她也會死。
看她搖頭,他的怒氣迸發,猛然放下酒杯。「既然我要你做的任何事你都不肯做,」他怒視著她。「又何必來這裡。也許我應該告退,並取消今晚的約會算了?」
她再樂意不過——只要他能先喝完那瓶酒。她不認為他淺嘗的那口酒已有足夠的毒藥讓他致命。藥性應該是劇毒的,而她從軟木塞注射進去的劑量,足以撂倒數個他這等體型的男人。如果他忿然離開,這瓶已開封的酒會怎樣?他會帶著走,還是會狂怒地離開並將酒留在桌上?她知道一瓶這樣昂貴的酒不會被倒掉。絕對不會。不是其它的客人喝了它,就是餐廳員工一起分享?
「好吧。」她說著,執起酒杯。毫不遲疑地,她將杯子送至嘴邊並微微地傾斜,讓酒沖刷她緊閉的雙唇,但她並沒吞進任何東西。毒藥會經由皮膚接觸而被吸收嗎?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施博士曾叮嚀她,處理時務必要戴著乳膠手套。看來今晚開始有趣了,情況已脫出她的計劃,而她已無能為力。她甚至不能將酒瓶摔擲到地上,因為侍者在清掃時一定會碰觸到酒。
想到這裡,全身竄過一陣冷顫,她不需要特別壓抑,只是急忙地將酒杯放下,用餐巾輕拭嘴唇,隨即小心地將餐巾折疊起來,以免再次碰觸到被酒浸濕的地方。
「怎樣?」維多急切地問,即使他已經看見了她的顫抖。
「腐爛的葡萄。」她又抖了一次。
他的表情如遭雷擊。「腐爛的……?」他不敢相信她居然不喜歡他最鍾愛的酒。
「是的。我就是會嘗到酒的前身,而那不幸地.正是腐爛葡萄的味道。你滿意了嗎?」她的眼眸刻意暗示著怒氣。「我不喜歡被人要脅。」
「我沒有……」
「有,你以不再見面要脅我。」
他又啜了口酒,延遲回答的時間。「對不起,」他謹慎地說。「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別人對你說『不』?」她問著,模仿著他的舉動,也喝了口她自己的咖啡。咖啡因會加速毒性發作嗎?咖啡裡的牛奶能減緩中毒的速度嗎?
既然若能一槍擊中他的頭,她連生命都願意犧牲,現在又有什麼不同?她已經盡量降低中毒的風險,即使如此還是有危險,而且毒發身亡是個令人難受的死法。
他聳聳厚實的肩膀,裝出後悔的眼神。「完全正確。」他說著,展現他那馳名的迷人魅力。若非知道真相,她可能會被吸引;如果她不曾站在兩位好友及他們的養女的三座墳墓前,她可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在這行裡,死亡是相當平常的結局。
艾瑞與汀娜跟她一樣,早就知道這一行的風險。然而,十三歲的麗雅卻是無辜的。黎璃一直無法忘記麗雅的死,也不想原諒。她無法視之為理所當然。
三小時後,這頓悠閒的晚餐終於結束,整瓶酒已經進入維多的胃裡,他們終於起身離開。剛過午夜,十一月夜晚的天空灑滿飛旋的雪花,落地一碰到濕冷的街道瞬間就融化。黎璃感到嘔心,但那極可能是因為過度緊張而不是毒藥的影響,要感受到毒性發作至少要超過三個小時。
「我想我可能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他們都坐入車內時,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