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日夜夜逃不掉的衝突與掙扎像顆深埋的定時炸彈,瞬間被點燃。
夏妍再也不由自主的顧不得自己的身份是客人還是犯人,上前拉住雲嫂。
「雲嫂,不必求他,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她怒視雷霆鈞,藍眸因蓄滿憐憫與憤怒而深黯。
雷霆鈞百口莫辯,也不想跟她爭辯,一個婦人之仁的雲嫂已經夠他棘手,他不希望她捲進來湊熱鬧。
雲嫂淚眼婆娑,亟欲掙脫她。
夏妍以為她在懼怕雷霆鈞,憤怒的大吼:「你這只超級冷血大蜥蜴!為什麼連雲嫂都不放過?」
他有天分,有本領,他在外面逞兇鬥狠就罷了,為什麼要讓她看見這麼殘忍的他,為什麼要她面對這麼血淋淋的場面?
「小妍,我有我的理由,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瞎攪和。」他耐著性子要她別插手。
「什麼理由?弱肉強食還是優勝劣敗,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是不是不管別人怎樣盡心盡力的待你們,就是無法改變你們血液中攻擊的殘酷本性?」什麼自然界自有平衡的方式和法則,她再也不想偽裝自己很懂事,可以很理智豁達的笑看這些場面。
「你說夠了沒有。」雷霆鈞臉色幡然驟變。她把雷家當成什麼,野生動物的殺戮戰場?莫非在她眼中,他就是一隻嗜血喜腥的兇猛野獸?「這裡是雷家,你不要把你的問題和情緒扯進來。」他可不想為整個生物界的平衡背黑鍋。
夏妍陡地自背脊升起一陣森冷。
「你說清楚,我的什麼問題?」具侵略性好攻擊的人是他,她路見不平會有什麼問題?
第6章(2)
雷霆鈞的眼神像是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這裡不是非洲,沒有獵物和狩獵者,別把你的困擾和不滿的情緒全數發洩在我身上。」她對他的評價嚴重刺傷了他。
她頓時語塞,思緒一片混沌。
「你……你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他分明是想扯開話題為自己開罪,
「我是在替雲嫂向你討公道,關非洲什麼事?你該不會是不敢面對你自己吧?」
「不敢面對自己的人是你吧?」雷霆鈞咄咄逼人,他瞅視她閃爍不安的藍眸。「如果你曾在那些血腥的場面中選擇冷眼旁觀,那麼現在你有什麼資格替雲嫂抱不平?」他句句擊中夏妍的痛處,針針見血。
夏妍瞪大水亮碧眼,腦中轟轟然的,再也無力反擊。
「大少爺,不要再說了。」在一旁的雲嫂不知何時已擦乾淚水。「小妍,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幫我,可是千萬不要為了雲龍那個不肖子和大少爺吵架,不值得的。」她回過頭,「大少爺,我決定了,我願意跟雲龍斷絕母子關係。」大少爺是對的,如果有一天她連自己都保不了了,又怎麼有能力保護孩子呢?
「雲嫂!」夏妍無法置信,她覺得整個人快要虛脫。「你們都瘋了,這是什麼鬼地方,我要離開這裡,我一定要離開!」她咆哮著衝出房間。
明月倒映在粼粼水面,夏妍目光空洞的坐在碧波蕩漾的池塘邊。池中花紋斑斕、色彩璀璨的錦鯉優遊於水中,她卻視若無睹。
她為什麼如此憤怒難平?為什麼這麼痛心疾首?
雷霆鈞的任何行為跟她有什麼干係?他愛逞兇也好,霸道荒謬也罷,都是他們雷家的事,為什麼她的反應會這麼強烈?為什麼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為什麼那麼在乎雷霆鈞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在今晚之前,她以為他威儀天生、傲氣昂藏、英挺睿智,所以霸道有理,橫行可解;她以為,在他傲慢狂妄的背後總隱含一份濃烈的感情,所以他才會因為焦慮霆軒而囚禁她。就連他對她幾番狂肆索求的吻,帶給她靈魂的訊息卻是似水溫柔般的撼動。
尤其自雷霆鈞坦承早就知道她是夏經緯的女兒後,他們之間的話題就沒有枯竭過。許多的主題、許多內心深處的感受,除了父親,就連親生的母親與妹妹也難以理解,而雷霆鈞只消一個溫暖的眼神,一個瞭解的表情,就能教她慼慼然,久久無法言語。
許多時候,夏妍甚至感到他們之間存在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她不知道那代表什麼,她只知道,那種力量使得叢林與野生動物對她呼喚的聲音愈來愈薄弱。
然而今晚,他的所作所為卻像足了當年的Lucky,徹底辜負她的信任,摧毀她所築起的美夢。
她不懂?為什麼結果永遠一樣?為什麼她的愛永遠無法減退他們一絲一厘的無情與殘暴?
愛?她愛雷霆鈞?天啊!難道這才是她憤怒背後的真正原因?他的表現讓她大失所望,她在意的其實是再度被自己深愛的對象所背叛的難堪。
不,不會的!她不該自己嚇自己,人和動物怎麼能相提並論,雷霆鈞和Lucky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她的身體裡流著父親的血液和基因,當然和父親一樣崇尚自然自由的生活,她早就暗下決定不犯父親犯的錯,她要一輩子獨身,攝影和野生動物就是她的歸處。
她必須停止胡思亂想。霍然起身,眼角閃進康羿的身影。
「走開,不要再跟著我了!」監視一個心煩意亂,不知所以的人未免多餘。
康羿沒有回應,依舊隨著她的步伐保持距離。
無處可逃的感覺捆綁著夏妍,震驚與傷心的情緒輪流撻伐著她,她變得尖銳刻薄。
「你為什麼這麼聽他的話?他付你很多錢嗎?」除非是為錢效力,否則他這種沒血沒淚的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效忠。
康羿在她的藍眸中讀到迷惘,他考慮了三秒鐘。
「不止很多錢,還有兩條人命。」
「命?」他認真的模樣讓夏妍困惑。
「不錯,我太太的命。」即使已經事隔多時,但一憶及差點失去心愛的人的情景,康羿仍不免心有餘悸。「嚴格說起來,應該算是三條人命。假如不是雷先生的骨髓,我太太和肚子裡的寶寶就無法活到今天,我也早就隨她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