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該挨槍。她那一槍打得真好,極富戲劇性。他因回想而露出微笑。「幹得好,潔絲。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
「幹得漂亮極了。」她說。「策劃得巧,執行得妙。」
他望向尼克和哈利,它們正假裝與世無爭地打著瞌睡。「如今回想起來,確實如此。」他說。「紅衣服黑披肩,馬克白夫人的聲音。」他輕聲低笑。「我那些勇敢的同伴一見到你全驚恐地跳起來,像一群在茶會上被老鼠嚇到的淑女。」
他含笑的眼神轉向她。「能看到一個發脾氣的小女人使薩羅比和顧邦肯驚慌失措,挨一槍也值得。」
「我一點也不小。」她生氣地說。「你不必因為你是大笨伯就把我說成無足輕重。你或許不知道,巨人爵爺,我正好比一般女性高。」
他輕拍她的手臂。「別擔心,潔絲。我還是會娶你,我會設法將就。你不需要為此憂慮。事實上,我還帶了證據來。」
他把手伸進深深的馬車袋裡,花費片刻尋找藏在那裡的包裹。那短短的片刻就足以使他焦急到心跳加速。
他花了三個小時挑選禮物。他寧願被綁在肢刑架上,也不願回到珠寶店再受一次罪。他的手指終於握住那個小小的盒子。
他笨拙地掏出盒子塞到她手中時,一顆心仍在狂跳。「你最好自己打開。」他不自然地說。「單手很難開。」
灰眸從他掃向小盒子,她打開它。
短暫的沉默。他揪心扒肝,冷汗直冒。
然後——「啊,」她說。「丹恩。」
他的恐慌減輕了一丁點。
「我們訂了婚,」他僵硬地說。「這是訂婚戒指。」
珠寶店的店員先是建議生日石,但丹恩不知道她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店員接著又建議與她眼睛相配的寶石,但世界上根本沒有那種顏色的寶石。
丹恩瞧了似乎上千個絲絨襯底的托盤,看遍了綠寶石、紫水晶、珍珠、蛋白石、藍寶石和其他各種能鑲成戒指的寶石,終於在即將絕望時找到它。
一顆打磨得晶瑩剔透的拱圓形紅寶石,周圍鑲著完美得令人心碎的鑽石。
他告訴自己,他不在乎她喜不喜歡。無論如何,她都得帶它。
他發現她不在身邊時,比較容易假裝不在乎。比較容易假裝他選中那枚戒指,全是因為它是最好的。比較容易把真正的理由埋藏在他荒蕪的心田里,其實這份禮物別具象徵意義。
血紅的寶石像征使他流血的勇敢女孩;鑽石的璀璨光芒,是她第一次吻他時的閃電。
她抬眼望向他,灰眸裡泛著淚光。「好美。」她輕聲說。「謝謝。」她脫掉手套,拿出盒子裡的戒指。「你必須把它戴到我的手指上。」
「是嗎?」他努力裝出厭惡的語氣。「我覺得那樣做既無聊又肉麻。」
「沒有人會看到。」她說。
他接過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然後急忙抽手,唯恐她發現它在發抖。
她把手轉來轉去,鑽石在光線中閃閃發亮。
她露出微笑。
「至少大小很合。」他說。
「剛剛好。」她轉頭飛快地親吻他的臉頰一下,然後迅速回到她的座位。「謝謝你,魔王。」她輕聲細語。
他的心抽搐一下。他拾起韁繩。「我們最好趁趕時髦人士湧入之前離開。」他說話的聲音十分粗啞。「尼克!哈利!不用再裝死了。」
它們喜愛表演,受過馬戲團馬術師的訓練,能夠立刻回應主人的巧妙暗示,耍出各式各樣的把戲。丹恩花了整整三天向它們以前的主人學習控制它們的訣竅,但有時也會忘記使它們產生反應的是韁繩的抖動或語氣的改變,而不是話語的內容。
無論如何,它們最喜歡的還是前來海德公園時扮演的惡魔角色,所以丹恩再度讓它們一路扮演回去。那使潔絲不再盯著他看,而是專心祈求上帝,保佑她能活著回到嬸嬸家。丹恩乘機恢復鎮靜,開始思考幾個星期前就該思考的事。
賀德魯說旁觀者有六個。
丹恩努力回想有哪些面孔。看來大吃一驚的方洛朗,丹恩當眾使他難堪的薩羅比,他記得在「二八」見過多次的兩個法國人。還有兩個法國女人,其中一個看來很面生。另一個是柯伊莎,巴黎最惡毒的長舌婦之一,也是畢樊世最喜歡的女伴之一。
潔絲那晚說了什麼?如果她沒有闖進他家,流言早就平息下來了。
也許流言不會平息,丹恩回想。也許大眾對他和崔小姐的關係過份感興趣,是因為有人在火上加油。也許有人知道謠言會使丹恩抓狂,而在暗中推波助瀾,助長流言和賭金。
畢樊世只需要透露一、兩句話給適當的人,例如柯伊莎。她不必人慫恿就會加油添醋地大作文章,因為她討厭丹恩。播下種子之後,畢樊世就可以返回英國,在安全的距離外享受報復的果實,在朋友來信詳細描述丹恩對崔小姐之大戰的最新發展時,捧腹大笑。
那項懷疑剛剛產生時,丹恩覺得太過牽強,只當它是胡思亂想的結果。
但現在他覺得它比其它的解釋更說得通。至少它可以解釋,為什麼厭倦一切的巴黎人會對一個英國醜男和一個英國美女的數次相遇,那麼著迷。
他瞥向潔絲。
她正在努力漠視尼克和哈利表演的死神戰馬,專心欣賞她的訂婚戒指。她沒有再次戴上手套。她把手翻來轉去,使鑽石發出燦爛奪目的光芒。
她喜歡那枚戒指。
她為新婚之夜買了鑲黑邊的酒紅色絲質睡衣。
她回吻他,撫摸他。她似乎並不介意被他親吻與撫摸。
美女與野獸。赤口毒舌的畢樊世曾經那樣形容。
但再過十三天,美女就將成為丹恩侯爵夫人。她將躺在野獸的床上,一絲不掛。
到時丹恩就可以做他渴望已久的事。到時她就會是他的,其他的男人都不可以碰她,因為她只屬於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