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點著了火摺子,她慌張的回頭忙想找細柴接燃,然而從未做過這等粗事的她,一閃神,卻不小心燒著了自個兒的手。
她吃疼的趕緊鬆開手中的火摺子,瞬時,她蔥白的小手隨即浮起一大片的紅腫。
然而光注意著手上的傷,楚若水卻全然沒有注意到未熄的火摺子,恰巧掉在薪柴上,前後不過一眨眼的光景,烈火便已熊熊燃燒起來。
「天,起火了——」
待楚若水一回神,火勢已猛烈得嚇人,她急喘一聲,顧不得手上的疼,抓起一根薪柴就拚命往火堆扑打,怎知熾烈得彷彿要將人吞噬的大火非但越打越旺,還揚起一片嗆人如雪花般的柴灰四處飛散。
眼看著大火已沿著灶前的一堆薪柴逐漸蔓延開來,她手中的粗柴無力的掉落在地,只能六神無主的逐步往後退。
然而轉念間,楚若水思及這是他們最後的棲身之所……
當下,向來纖柔、嬌弱的楚若水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一轉身撩起長袖便汲起一桶桶的水拚命往火堆裡頭澆,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間房子。
直到最後一絲火苗在一陣閃爍之後,終於熄滅成為殘燼,她才彷彿被抽乾氣力般的跌坐在地,任由方才危急之際未來得及想起的恐懼籠罩。
眼前被燒得烏黑的爐灶,以及滿地融合著炭灰的污水,讓人看來仍是心驚不已,在方纔的那陣慌亂中,楚若水臉上、身上亦是染滿了髒污,顯得狼狽而可笑。
眼前狼藉的一片,與自手背上傳來熱辣辣的疼痛,讓她挫敗的癱坐在地,再也忍不住多日來的驚惶與不安,失聲哭泣起來。
已經五天了!
過了五天渾渾噩噩的日子,如今回想起來,卻仍像是一場夢一樣——一場怎麼也無法醒來的惡夢!
想起事發那日,冷群悴不及防的率著大批官兵而至,硬是將她爹安上貪污、收賄的罪名,挾著皇上親下的旨意,就廢去了她爹的官職,還把她楚家給抄得精光。
家中的奴僕不但被遣散一盡,就連她們一家三口也被趕出了府邸,就這樣,向來有著讀書人的傲氣與倔骨的爹,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就這麼倒下了,身無分文的母女倆,只好典當身上僅存的金飾,才能替她爹請大夫、抓藥……
多日來仿如惡夢般的遭遇,一幕幕的自腦海閃過,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憤與不平也在胸口鼓噪得讓她幾欲崩潰。
「老天爺,我楚家究竟是做錯了什麼——」
她捂著臉,悲憤的淚水忍不住潸然而下,不明白原本她向來行善積德的楚家何以會摔遭這種巨變?!
強忍多時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揭開她看似堅強外衣,實則她只是朵未經過風雨的歷練,脆弱得經不起摧折的嬌嫩花朵。
向來被保護得幾乎不知人間險惡的她,其實並不堅強,也沒有多少的勇氣去抵擋人世間醜惡的紛爭與殘酷的現實,但,眼前的她並沒有多少選擇,一夕之間,她得被迫承受這些無奈與悲哀。
隨著聲聲斷人愁腸的哭泣,她紛亂的情緒總算逐漸平息下來。
不行,她不能哭,這個家還得靠她再撐下去!
她抹去淚水,強忍哽咽,再度起身將這一片混亂略為收拾,趕緊挑了幾根乾柴生火,燒了開水,而後端到他爹的床前。
「爹,水來了!」
雖然知道爹爹的神智始終渾沌不清,她仍強扮起一抹堅強的笑容。
眼前爹爹頹喪、枯槁的模樣,再也不復往昔的尊貴、威嚴,只覺一夜之間蒼老了幾十歲,如今看來就宛如風中殘燭,再禁不起,一點打擊。
而她幾天以前,甚至還是個錦衣玉食、一呼百諾的千金小姐,只是誰料想得到,如今的她竟只能面對家徒四壁的窘境。
一股莫名的酸楚自鼻端隱隱泛開來,不為自己艱難的處境,卻是為了年事已高的爹娘心疼。
雖然至今她仍無法相信,身為朝中御史向來清廉、正直的爹,竟只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落得今日的下場!
「若兒!娘回來了。」
正嗟歎間,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乍然自門邊響起。
「娘!」楚若水連忙迎上前去,接過她娘手上的藥包。
「這藥,你快去煎給你爹——」楚夫人一定睛,乍見女兒渾身髒污、狼狽不堪的模樣,忍不住驚叫起來。「哎呀!若兒,你身上這些炭灰是怎麼一回事啊?」
「喔!這是我剛剛想燒點水,不小心沾上的,不打緊!」楚若水笑笑,輕描淡寫的說道。
「唉!若兒,難為你了。」楚夫人心疼的取出帕子,輕輕替她擦去臉蛋上的髒一巧。
「若兒只要有爹娘為伴,不苦!」楚若水堅強的綻出一抹笑。
「唉!想當初要是你爹不當官的話,我們也不會落得……」深長的一聲歎息,楚夫人恍然從冥想中驚醒過來。「對了!你爹今兒個可還好?」
看著她娘眼中難掩的擔憂,楚若水再度鼻酸,她強忍哽咽的搖搖頭。
「唉!怎麼辦,這帖藥已用光娘身上僅剩的銀子了,明兒個該拿什麼東西去抓藥替你爹醫病?冷群派來的人真狠心,全將府中的銀子給搜刮得一乾二淨,要不……」楚夫人一想起這場遽變,眼眶又忍不住紅了起來。
「娘,您別擔心,若兒會想辦法的。」
楚若水強扮出一抹笑容安慰她娘道。但事實上,她哪有什麼辦法?身上所有能押能當的髮釵、項鏈全都交給她娘典當去了,唯一僅剩——
低頭怔然撫著纖腕上,一隻晶瑩翡綠的玉手鐲,心擰得幾乎難以呼吸。
這隻玉手鐲是她及笄那年,她爹特地請王匠替她打造的,算來這隻玉鐲已經跟了她有四年之久了,莫說這隻玉鐲不菲的價值,對她的意義更是不凡哪!
但眼前,她知道她已別無選擇了!
她已經失去了一切,再不能失去她最重要的爹娘了,絕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