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的是,她之所以一直到二十歲仍待字閨中,可全是為了他。
而現在,他卻肆無忌憚的諷刺她、誤會她、侮辱她,完全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為什麼?與其說是在生她的氣,還不如說是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她。
到這個時候,晴霜也懶得解釋了,只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以免日後追悔莫及,會不曉得要怎麼跟她道歉才是。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誰曉得路連會在這緊張的時刻趕到。「大將軍!」
「什麼事?沒看見我在忙嗎?」
路連看了晴霜與小豆子一眼,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卻還記得該跟晴霜請安。「夫——」
「等一下。」但被路塵給制止。
「大將軍?」
「你有事?」
「大將軍?」路連不明白。
「我在問你話。」
晴霜只好出面打圓場。「副將,還是先回答將軍吧!」
「不用你多嘴。」路塵卻又斥責她。
「這是怎麼回事?」才見他們恩恩愛愛,怎麼,一下子全變了?路連實在不明白。
「不關你的事。」路塵依舊繃著一張臉說:「你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若是沒事,可以離開。」
罷了,自己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還會不清楚他的脾氣嗎?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跟他硬碰硬的好,更何況他趕過來,的確有急事。
「皇上有請。」
「怎麼不早說!」路塵近乎氣急敗壞,轉身就要回屋裡去更換朝服,走沒兩步,卻又停下來,轉身問晴霜:「你跟過來幹什麼?」
「我們是夫妻,你要上朝,我理應幫你打點。」
路塵看了小豆子一眼,然後說:「難得你還記得我們是夫妻,不過要改變這個事實,似乎也不難,你說是不是?」
「什麼意思?」晴霜駭然。
但他已經頭也不回的走掉,擺明了不要她跟上去,迄今十五天。
范大樹見她秀眉微蹙,忍不住又問道:「我們給你添了大麻煩,是不是?」
「你不要胡思亂想,沒這回事。」
「如果沒有,那『樹人』呢?」
聽到這句話,晴霜的身子終於為之一僵。
「大將軍果然是當年的樹人恩公。」他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晴霜這樣問,也等於是承認他說的沒錯了。
「聽老師和師母談起你答應這門親事的緣由,我們馬上就猜到了。」
「你們?」
「就是二樹、三樹和我呀!」大樹說。
對,所謂的范大樹、范二樹和范三樹,正是當年在樹林中和她僵時不下的老大、上狼和小猴。在接受了「樹人」饋贈的三十兩黃金後,他們卻不知該何去何從?索性跟著晴霜走。
在晴霜父母親的協助下,他們四人很快落戶安定下來,二樹和三樹也都有了意中人,二樹更準備在近日完婚。
「我們和三樹來,原本是想告訴你好消息的。」大樹很懊惱。「想不到搖紅的病突然發作,小豆子又跑去找你,真是……」
「大樹哥,我說沒事,真的沒事,將軍他是巡邊去了,那是例行公事,巡過了,就會回京。」
「真的嗎?」
「真的。」表面上當然是如此,但實際上呢?她既不能說,也不敢想。
「但願一切如你所說。」可大樹仍然存疑。
晴霜是他們四人,如果連小豆子也算在內,就是他們五人的恩人,本來聽到她和「樹人」,也就是如今的鎮平大將軍路塵成親,大家都興奮得很,認為老天有眼,撮合了他們兩人,誰曉得結果竟是這樣!
「有沒有想過搖紅姊為什麼會這樣?」大樹沒想到他想的「這樣」兩字,會由晴霜口中說出來,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大樹哥。」她只好再叫一次。
「嗄?」
「我問你——」
「哦,」他定神說:「我想是一些熟悉的景物刺激了她。」
他不用再多說,她也已經明白,想想當初搖紅逃得那麼遠,還差點被捉回來,晴霜也不禁惻然。
「當年真多虧有你。」她由衷的說。
大樹靦腆了。「我喜歡搖紅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所以才會不嫌棄她的病,也視小豆子如同己出,他對搖紅的深情讓現在的晴霜更加感動,大樹他們過去也許是混混,現在也許也「只是」平凡的鄉下人,平常以務農為生,但他對妻子的愛,卻是許多人做不到的,包括貴為大將軍的路塵。
唉呀!怎麼每次想著、想著,就會想到他頭上去呢?晴霜自問自答著:簡單,因為我愛他,我是如此深愛著他。
「所以搖紅姊一定會好起來,這次回到傷心地,或許正是良藥。」
「有可能嗎?」
「當然可能,」晴霜鼓勵他,「你沒聽說沉痾就需要猛藥嗎?」
他笑了。「就像我和二樹及三樹,想要改邪歸正,就需要你們來幫忙。」
回想過去,恍如在夢中,原來他們三人都是老鴇「撿」回去的孤兒,連自己的父母、姓名都不知道。
「老大」、「土狼」、「小猴」全是老鴇隨口叫的名字,愛上搖紅,再遇到晴霜與路塵,可以說是他們人生最大的轉折點,也因為心懷感恩,才取晴霜的姓為姓,再把「樹」字加在名字後面,變成他們三人的新姓名。
「最主要還是靠你們自己的決心,」晴霜說:「我尤其佩服你。」
「佩服我?」大樹莫名其妙又受寵若驚。
「對呀!你把三十兩黃金分成三份,與二樹他們兩人平分,不簡單呢!」
「啊!那個。」大樹摸頭笑笑。「應該的嘛,我希望他們也能夠跟我一樣,把十兩黃金當做傳家之寶,非必要之時,不要動用,好提醒自己不要忘本。」
「你還把玉珮轉送給我。」她說。
對,路塵當初送給搖紅當嫁壯的一對玉珮,是被他轉送給了晴霜。
「你又沒全收。」大樹又說:「堅持只拿一塊。」
「我怎麼能全收!」晴霜舊話重提。「收一塊都有些過分了,我是想……至少可以做個留念。」
大樹仔細咀嚼這句話,然後恍然大悟。「晴霜,那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可以說是……是……老師說的什麼……什麼……」糟糕,跟晴霜父親讀了三年書,成效還是沒有小樹好,他可聰明哩!孔老夫子的論語都讀一大半了。「得償宿願,對不對?」呼!總算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