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竟是個表情如此豐富的人。
連續劇湯羽沒有興趣,怎麼看都無聊。
然而,在一旁看著江彥青因著劇情忽悲忽喜,立刻咬牙切齒義憤填膺,下一刻臉露微笑喜不自勝,竟令湯羽感到莫名的著迷。
電視畫面一切入廣告,江彥青立刻遵照與湯羽的協定,把全副注意力移轉到她身上。這一轉頭,卻見到湯羽正目不轉睛地瞧著自己,不禁誤會是剛才說了什麼不合她心意的話。
「我們董事長還是不錯的,給資遣員工一個月的緩衝時間,不像有些公司,早上貼出公告,當天就得收好東西離開。多給一個月,好讓大家騎驢找馬,省得一下子賦閒在家。」
江彥青忍不住為董事長辯解。雖然董事長縱溺愛女,沒事就由著李芷葳的意把他調來調去,在江彥青眼中依然不失為一個雄才大略的人物。
湯羽想想也有道理,忽然想到:「等名單公佈,大家看到你的大名也列在上面,不知道會怎麼想?」
「不用我拿擴音器宣傳,人家也會知道芷葳和我分手了。」
江彥青起身前往廚房,回來手上已多了兩杯冰涼的柳橙汁。
湯羽伸手接過其中一杯,啜了一大口。
「我本來想去拿,坐得太舒服了,一下懶得起來。」
「上個廣告時段,瞧你盯著那個果汁廣告直流口水,猜你大概渴了。」
江彥青的觀察入微結合即知即行的生活習慣,使他在熟識的女性圈中,輕易奪得「你最想嫁的新好男人」排行榜第二名。沒有奪冠的原因,據說是他那不諳廚藝的小缺點使然。
「那麼,如果我對珠寶廣告多看兩眼,你也會特地買給我?」
「如果你的生日快到的話。」江彥青抽了張面紙給湯羽。「在那之前,先用這些不會讓人破產的小東西忍耐一下吧!」
湯羽接過面紙,反射性擦拭起玻璃杯底的水漬。
她向來不喜歡冷飲杯在木桌上留下一圈圈水印。
湯羽擦完才想到,就連這種小地方,江彥青都注意到了?
感受到湯羽疑問的目光,江彥青搖搖手上的玻璃杯。「人的生活習慣多少是固定的,很容易看出來。」杯子始終握在手裡,沒有擱到桌上。
在入境隨俗這方面,江彥青可說是貫徹得十分徹底。
「我就看不出來你有什麼習慣啊!」
「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最大的嗜好兼習慣了嗎?」指了指電視。
剛好廣告時段結束,江彥青的視線再度黏上螢光幕。
「知道這個有什麼用處?」湯羽輕聲嘀咕著。
即使江彥青擁有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本領,隨著電視劇情心情起伏,仍不忘關注她的需求,可湯羽總有點不滿足,好像就是有哪裡不對……
是了,這個情況簡直就像是她的情敵從李芷葳換成了電視機嘛!
吃一台機器的醋,也太丟臉了點。更何況,她還答應過他,會試著去接受他喜歡的事物……接受,不代表享受。
想著想著,湯羽漫不經心地拿起手邊的指甲刀,還沒動手修剪,江彥青已自茶几下方的舊報紙堆中抽出一張廣告傳單,並以令人驚異的速度熟練地摺出一個小方盒,放到湯羽的大腿上。
所有動作約在三十秒內完成。
湯羽怔怔地望著腿上那個折疊得有稜有角、至方至正的小紙盒,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這個是……?」
「給你裝指甲屑用的。」
「呃?」
「昨天掃地的時候,沙發旁邊的地板上除了灰塵,還有一大片指甲屑。一般來說這種碎屑不太容易辨認,你已經堆積了半年,一眼就看出來了。」江彥青很有耐心地解釋。
湯羽無言地瞪著江彥青專注於電視的側面。
過去交過的男朋友中,不乏意圖改變她生活習慣的人。
有個出身貧寒的實習老師,就曾經看不慣她隨心所欲添購新衣的行為,三天兩頭「買衣服就要等打折,五折進場,三折出手」地勸諫她。
又有個崇尚洋酒的留美博士,看不過她「竟然粗俗到連台灣啤酒都喝」,成天在她面前宣揚洋酒的好處,想她早日改邪歸正。
類似的例子多得不勝枚舉。
這些天真到以為可以改變她的男人,湯羽二話不說,把他們、一腳踢到天邊,成了失戀的流星。就算只是隨地撒指甲屑這種乍看下大可說改就改的小習慣,她湯羽豈是那麼容易屈服的人?
「彥青,我必須說清楚……」
湯羽的滿腹經綸沒有發揮的餘地,因為江彥青忽然轉頭,視線調離他親愛的螢光幕,溫和而又包容地望著她。
「小時候我也常把指甲屑剪得滿地都是,把老媽氣得要命,最後她受不了了,教我摺紙,我這一摺竟然摺出了興趣,從此以後家裡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紙鶴、紙青蛙、紙球、紙花、紙盒,連帶的把隨剪隨撒指甲屑的壞習慣也改過來了,紙盒也是愈折愈方正。」
江彥青露出懷念的微笑,剎那間彷彿又回到常被母親追打的幼年時代。
湯羽認命地把小紙盒放在定點,把指甲屑剪進裡面。
她忘了,自己在江彥青面前,從來就沒有什麼原則。
特別是在他笑得如此祥和寧靜的時候,更是如此。
「還不到廣告時間,你不看了嗎?」湯羽邊剪指甲邊問。
「現在演的是大反派的戲分,我一看到他就生氣,不如不看。」
「看我比看大反派好,真是看得起我。」
「給我一張你的照片,我放在皮夾裡,就隨時都看得到了。」江彥青暗暗提醒自己,等會記得把皮夾中李芷葳的相片抽出來。
「我們一起上下班,晚上又回同一個地方,你還會想念我嗎?」湯羽停下手,笑著看他。
「我今天在公司聯絡了幾個同事,有個朋友他有間套房剛好空出來,說今晚會整理好,明天我就可以搬過去了。」
湯羽一驚。「明天?」
「打擾你這麼久,我也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