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光宗此時此刻早是鬼迷心竅,殺紅了眼,一心只想趁早回到賭桌上去贏錢,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又想,有張魁那五千兩,不花白不花,要翻本還不容易嗎?哪還需要到櫃上借錢?就算借吧,他也覺得自己不會那麼倒楣,搞不好借個幾兩,下一輪就連本帶利全贏回來了!
想到這裡,他再也顧不得什麼,直向張魁連聲答應,討了那張銀票後便衝回賭桌前,畢竟別人的錢輸起來總是爽快得很。
「來來來!咱們再賭過!」只見他一副豪氣干雲樣,衝著場子裡的大家吆喝著。
張魁站在原地,冷冷地使了個眼色向莊家示意,一邊則不明所以地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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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寶閣。
胡氏在家丁的攙扶下,正前往玉作坊巡視。照道理這麼晚了,她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作坊裡,但礙著宮裡訂製玉器的期限即將到來,玉匠們只得紛紛加緊趕工,身為主子的她,說什麼也要來看一看。只見胡氏才踏入作坊前庭,一個看似總管的中年男子便由裡頭迎了出來,見了個禮。
「夫人,都這麼晚了,聽說您近來身子不好,怎麼不在家裡歇著?由我去呈報就好?」
「不放心,來看看。」胡氏簡短地道,微微皺了皺眉。「福伯,進獻給宮裡的幾樣玉器做得怎麼樣了?我記得去年進的插屏和筆筒都要求再多進幾件,還有雲妃娘娘,她那時還特喜愛一個長方爐,上頭有白玉獅鈕的那一件……」
「有有有,咱們都在趕工了。」總管福伯連忙道。「請夫人看看,這是半成品。」說著,將她領到了一張桌子前,拿起一個玉山子。「您瞧,這可是上等和闐玉,晶瑩潤澤,質感堅密,觸手生溫,我們準備雕成松鶴常青……」
「嗯……」胡氏點了點頭。「不錯,還有其他的嗎?」
「當然有。」福伯攙扶著胡氏入座,而後回身取出了一隻小玉杯,放在盈盈晃晃的燭火前,只見它剔透瑩潤,幾可透光。「這件玲瓏彩玉杯,乃是本次珍品中的珍品,您瞧它玲瓏剔透、光彩照人,用來品茶是再好不過了。」
胡氏拿過來看了看,嘴角也忍不住露出滿意的笑紋。
「好……」
就在這個時候,李大形色匆匆的走進作坊,福伯看到他,笑道:「喲,李大也來了。」
胡氏正欲品茶,聽見福伯的招呼,於是抬起頭來,看見李大凝重的神情時,心中不由一緊,但畢竟是見慣了世面的,表面上仍文風不動。
「怎麼啦!慌慌張張的。」
李大苦著臉,附耳到了胡氏耳邊,悄悄說了句話。
胡氏柳眉一蹙,手中的茶也不喝了,重重地又擱回桌子上。
「夫人……」
胡氏霍然起身。「走!跟我回去!」
「是!」李大慌忙跟在身後,福伯卻拽住了他。
「李大,夫人怎麼走得這麼急啊?」
「哎!」李大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樣,不知道該怎麼說。「唉,你別往外頭說去,家裡出事啦!」
「出事?!」福伯一愣。「什麼事?!」
「家裡能惹事的,也就這麼個主兒,一宿都沒回來,你說,會是什麼事?」李大一邊說,一邊比了個大拇指,福伯見狀,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這時外頭傳來胡氏的聲音。
「李大,你還磨蹭什麼!」
她那麼一喊,李大登時醒了神,慌忙道:「不說、不說了,我得走了。」
「好走好走,作坊的事就交給我啦,你告訴夫人,請她別操心。」
只見李大一邊點頭,一邊慌忙地朝外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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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孫家。
方纔重逢的兩人,此刻仍是癡癡相望。
是否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不如無情??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十年前也曾上演過。
也是這個距離,卻更添無數心事。
阮飛香與佟曉生看著眼前人,均有不可思議的幻夢感。
「飛香……」這深埋於心的名字,在今日第一次喚起,吐出唇齒的不是聲音,更是數千個日子以來低回的夢囈。
阮飛香櫻唇微張,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變得成熟了,眉宇間不復當年單純真情的模樣,生活的淬煉讓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少了書生的執著頑愚,多了機敏的世故練達,即使如此,他的眼中仍在望向她時,洩漏了憂鬱與莫名的癡狂,不可否認,這樣的佟曉生……更加撩撥著她易感的心靈。
「告訴我……你去哪裡了?」好半晌,她所吐出的,竟只是這句話。
「去哪裡了?」佟曉生聞言,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哪都去了,也哪都沒去。」
哪都去了,也哪都沒去?這是什麼回答?
佟曉生似乎看穿她心底疑惑,雙眼熠熠生輝,泛著奇妙的溫柔。
「人,去了各處各地;心,卻始終留在這裡……」他說道。
阮飛香愕然相望,直為他那直截了當的心事吃驚。
「你……未曾考取功名,我,我以為你……」
佟曉生豁達的一笑。「功名與我無緣,其中緣由更是說來話長,只是,我從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為了當年的一句口頭之約,還是來了……」
阮飛香被他那深深的注視看得有些羞赧,直覺移開了目光。
然而佟曉生卻不自覺地更走近了幾步。
打小,父親就跟他說,他有一個靈慧秀美的新娘,姓名阮飛香。打從那一刻起,那詩意的名字就刻入了他的心房,再也化散不開,即使遭受她母親無情的對待,他卻還是無法死心。
是緣還是孽,誰明白?
「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好。」阮飛香試圖以再平淡不過的口吻回答。
佟曉生頓了一下,凝視著她鵝蛋般光滑白潤的臉龐,看她的打扮穿著,依稀當年模樣,莫非……她尚未婚配?
「飛香,為了我,是否耽誤了你?」半晌,他終究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