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光宗皮不癢肉不痛的聳了聳肩,不再開口,胡氏見狀真是恨極,然而眼前畢竟不是三娘教子的時間,她只得暫時不理他,對李大說道:「算了……你去請他們進來吧。」
「是!」李大等了半天等的就是這句話,急急忙忙地使跑開了,不一會兒,外頭就傳來停車歇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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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總算把您盼回來了!」首先跑出門外的是春雨,孫尚書交代她回阮家通知消息不必速回,大概是體諒她一個人在孫府人生地不熟,讓她乾脆留在娘家等待小姐回來,再帶她一同回孫府。
「打從春雨跟著您,從來沒離開過您,這一次,可真把我想死了!」她笑著扶住阮飛香的手臂,滿面歡容。
阮飛香見到春雨也很開心。「我也是,從小到大沒離開過家,一時走開,還覺得有些不慣,幸好有曉生在……」
「小姐。」李大這時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出來。「您總算回來了!」
「李大叔。」阮飛香見了李大,親切地喚道。「您不用跑得這麼急也不打緊的。」
「哪兒的話,大夥兒都在等小姐呢!」李大笑道,左顧右盼了下。「怎麼不見姑爺?」剛說完這話,佟曉生便忽由馬車後頭走了出來。
「我在這兒。」原來他方才跟車伕交代了一些事情,是以隱在車後,所有的人才沒瞧見他。
「李大叔,您好,久不見了。」佟曉生微笑地和他打著招呼。
只見李大愣了一下,看著眼前人,真不敢相信這是當年那個窮酸書生啊!
「您……您好……」想起以前種種,連自己也有些瞧輕他,李大面上不由得有些過意下去,但想今非昔比,不可怠慢,忙陪笑道:「姑爺好,您快請進,夫人聽到你們要回來,高興得很,現下已在廳內等候多時了……」
佟曉生聞言,和阮飛香交換了一個眼色。
胡氏想見他或許是事實,但至於高不高興?恐怕是有待商榷。
無暇細想,兩人已走進大廳裡頭,只見胡氏坐在上座,凜然而冷漠的注視著他們這對新婚夫妻。
重來,回一趟娘家還真不輕鬆啊!佟曉生心底自嘲的想著,表情略帶微笑,自若而毫不畏懼地注視著胡氏的眸光。
胡氏對於他敢直視自己,心中一奇,再看眼前這人,焉有當年半點寒磣模樣?只見他一襲暗花錦緞白袍,櫬著湖水綠的內櫬,頭上繫著同色綾羅綰帶,更顯現出那飄逸出塵的氣質,他清澈的眸光如水平靜無波,嘴角漾著一抹奇異的微笑,彷彿看透了什麼似的樣子,竟教她不由得有些心虛。
「娘。」阮飛香行了個禮。「香兒回來了。」
胡氏輕咳了兩聲,試圖淡漠地回答了一句話。
「回來,你倒還曉得回來。」
阮飛香一愣,繼而曉得母親是借此諷刺她三朝回門之日沒有回娘家,雖說這錯是難辭其咎,但從小到大,就算母親再怎麼嚴厲,也還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如今卻這般不諒解她,一時心中委屈,眼眶不由得紅了。
胡氏怎不知女兒心底難受,但仍是狠下心腸。
「三朝回門是禮數,禮不可廢,你竟連這點都做不到,可見為娘的是白教導你了。」她猶自不休地指桑罵槐,飛香因心中有愧,不敢出聲辯駁,一旁的佟曉生自然曉得胡氏的用意是在逼自己主動開口,於是便出了聲。
「岳母,請不要責怪香兒,都是小婿的錯。」
話一出口,胡氏這才轉頭望他,那神態竟像是此時此刻才發現這裡還站了一個人似的。
「噢,我道是誰,原來是賢婿啊。」她說到「賢婿」兩個字,簡直是有點咬牙切齒。
對此,佟曉生卻仍是一副從容自若的模樣,絲毫不見從前那種文弱神色。
「我們回來的日子是遲了些,但這是因為杭州有些急事需要馬上處理,小婿認為不宜讓飛香單獨留在此地,於是才自作主張,將她一塊帶到了杭州,還請岳母不要見怪。」
胡氏聽他這一番話著情合理,心底也委實不得不驚訝,然而心中仍是有氣,是以嘴上絕不輕饒。
「三朝不回門還算小事,可你蓄意騙婚,又該怎麼說?」
她一語既出,語驚四座,只有佟曉生仍是安詳若素。
「亦桐是我的字,『孫亦佟』三個字,也早已暗喻您小婿的本來身份,我原以為您會答應,是早巳識破了,沒想到……」他呵呵一笑。「既然如此,小婿還是向岳母賠罪就是。」
現他三言兩語就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語意中甚至帶著微微譏刺,更讓她覺得沒轍的是,佟曉生竟一點都不要強,首要兩宗過錯都立刻低頭道歉,倒讓她沒得發作,面上不禁更是陰沉了。
她站起身,緩緩走到佟曉生面前。
「好小子你,士別三日,果真刮目相看了啊……」她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單獨講!」
「是。」佟曉生彷彿早料到她會這麼說,便不疾不徐的欲跟上前去,阮飛香著急,便拉住他的袖子。
佟曉生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我去吧,不會有事的。」
阮飛香聞言,只得不安地放手,看著他尾隨母親進入旁邊的偏房裡。
偏房中,先進入的胡氏站到桌旁,神色陰厲,看見佟曉生入內並關起房門之後,終於將隱忍多時的心底話全數吐了出來。
「佟曉生,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何居心?!」
佟曉生微微一笑,神色間卻已無方才在眾人面前的謙恭,只見他逕自在門邊的太師椅上端坐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這才開口。
「很早以前,我曾經說過,總有一天,會名正言順的踏進阮家大門,而今我做到了。」
「你……阮家不歡迎你!」
佟曉生看了她一眼,笑道:「岳母不歡迎我,難道要我休妻嗎?當下男子休妻,還無損聲名,然而女人就不同了,飛香已是我的人,她剛嫁過來也不足一個月,從沒聽說過成親不久馬上離異的夫妻,人家只會在背後猜想,這女子是否有什麼缺陷,或者……壓根兒做出了什麼對不住人的醜事……」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復又道:「岳母,您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難道還願意讓她背上棄婦的罪名?難道願意讓她一輩子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