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啞口無言。
佟曉生見狀,又說道:「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我的推斷,岳母大可不必如此緊張。小婿對飛香,實乃一片至誠,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依然,我亦敬您如母,只希望您不要與我見外,否則,會夾在中間、不好做人的,依然只有飛香罷了。」
見他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自己卻毫無辯說的餘地,胡氏一口悶氣無處吐,便怒道:「不管怎樣,就算你話說得再好聽,我也不會上你的當!你用計娶了香兒,難道不是故意想報復我?欺騙就是欺騙,別以為你拿了銀子來賄賂,我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佟曉生歎了口氣。「怎麼,您就是不懂嗎?」
「什……什麼?」
「您說的銀子,大概就是指那五十萬兩吧?」佟曉生道。對話至此,他的口氣依舊非常平淡穩健,沒有什麼起伏,簡直就像一個事不關己的人在分析這件事似的。
「那五十萬兩,我從頭到尾都沒提過,是您先說出口的。」
「……」胡氏不解其意,只是怪異地瞪著他。
「那些錢,是我樂意給的,畢竟飛香過門之後,大夥兒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好計較的,我不是用錢買您的女兒,而是誠心幫您紓困。」
「不、不可能……」聽到這裡,胡氏更是一頭霧水。「天、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我……我才不相信!」
「您相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的用意是如此。」佟曉生看著胡氏忽青忽白的臉色,心底覺得有趣,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貴府若是事業挫敗、家道中落,飛香也不會好過,再說,無財無勢,被別人瞧不起的滋味,可不是太好受的。」
「混帳,你在諷刺我?」胡氏簡直不敢相信從他嘴裡居然也能吐出那麼挖苦人的話,言者狀似無心,實則句句鞭辟入裡,他是故意的嗎?!怎麼一向見多識廣,瞧遍生意人嘴臉的她竟然看不清楚了?
「小婿所言,句句發自肺腑,岳母如此動氣,只怕對身體不好。」佟曉生道。「若真覺得那張銀票傷了您的體面,那麼,這筆錢我也可以收回來。」
胡氏一聽,當下臉色慘白。
錢?哪來的什麼錢,早就全部付給元寶賭坊的張魁了,否則今天,阮光宗焉能安然地坐在外頭的椅子上,悠閒的逗鳥?!
佟曉生看著她,看見她已確實地消化了這句話之後,表情仍是一派的雲淡風輕。
「如何?」
胡氏怔怔望著他,心中首度出現了失敗感。
她輸了,真的徹徹底底的輸了!
佟曉生不知何時,竟已超越了她,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商人,談笑用兵、鎮定自若,卻使她節節敗退,毫無招架之力……
仔細一想,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氣成這樣呢?是氣佟曉生太有出息,還是懊悔自己無識人之明?
也許她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但眼前這個敵手已經不是她隨心所欲所能對付的人了,除了「計」高一籌之外,他更是自己的女婿,想到香兒一生幸福均系他手,怎教她不擔憂心軟?
深吸了一口氣,她抬起頭。
「你早知道我已經把錢移作他用,根本無力償還。」
佟曉生聞言,察覺她神色有異,於是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胡氏繼續說道:「也許,我將為這件事一輩子對你心裡有疙瘩,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再反對香兒嫁給你了。」
當初嫌棄他,是因為他身無分文,如今他已腰纏萬貫,夫復何言?!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所做的這一切,真全是為了我香兒?!」
聽見這句話,佟曉生在進入室內後,首次由椅子上站起來。
「是的。」
胡氏見到他那堅懇的目光,再次無言以對。
「這麼說,也許您會明白吧!從小,打從我爹告訴我這樁婚約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知道,我的新娘沒有第二個人,除了飛香,絕不另作他想。」佟曉生道。「說來,也許我還該感謝您,若不是當年您一棒打醒我這糊塗小子,今日的我,也只是一個平庸之輩,更加配不上她了。」
「……」他的表情不像作假,發自至誠的語氣,與方纔那副模樣卻又判若兩人,胡氏簡直要他搞迷糊了,然而卻又不得不信他語氣中的坦率與誠懇。
「罷了……罷了!」胡氏長歎一口氣,只覺無限疲憊。
「我終於明白,讓你做我的女婿,好過做我的敵人,只要你是真心待我女兒好,願意一輩子愛護她,從前的事,咱們就誰也別提了吧!」
佟曉生嘴角揚起一抹微笑。機關算盡,等的是這麼一句話,罷了、忘了、算了,有時是不得已但最好的選擇,他知道胡氏還沒有全心想接納他,但只要她承認他有資格做飛香的丈夫,將來的結果總會明朗的。
「我相信自己不會讓您失望的。」他真心地笑道。
胡氏看他一眼,苦笑了笑。「得了吧!少賣乖了,去幫我把飛香叫進來。」
「是。」佟曉生於是轉身去開門,不一會兒,阮飛香便滿臉焦急狐疑之色的進來。
「娘?」她吶吶地喊了一句,很想知道到底母親和丈夫之閒談了些什麼,佟曉生察覺到她的不安,於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沒事的。」他溫笑著對她說。
胡氏看著他這個小動作未作聲,倒是轉頭對女兒道:「香兒,為娘的問你一句話。」
「是。」阮飛香乖順地回答。
「你覺得佟曉生好?」
阮飛香一愣。「娘,您怎麼……」
「回答我!」胡氏疾言厲色地命令。
阮飛香見狀,點了點頭,粉頰如櫻。「是。」
胡氏的心涼了一截。「哪裡好?他真能帶給你幸福嗎?」
阮飛香聞盲,轉頭看了佟曉生一眼,他溫和的眼神鼓勵著她說出心底話。
「娘,是您要女兒說的……」她道。「從小,我就知道您和爹爹的生活其實並不美滿……所以您可能覺得,財富是唯一的保障……」她說得很慢,一字一句費盡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