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恨的界限早在千年前就模糊成一片,剩下的只有對錯的分別。
以前是因為他殺人,做了錯事,所以她只能殺了他,這是對的,她曾經很清楚明白這一點。殺了他,才是正確的,心軟而放任他繼續殘害生靈,是錯的。
但是一再一再重複的愛恨情仇早已將她的心絞得支離破碎,三十五年前她無力再承受而崩潰,她不想再在乎、不想再繼續,所以她忘了,可澪卻不肯讓她忘……
她哽咽閉上眼。
一隻熱燙的大手撫上她淚濕的臉。
「別哭……」
她張開眼,看見一雙和自己同樣痛苦的眼。
「我似乎總是讓你哭。」他苦澀地啞聲道:「以前我傷了你的心,你總偷偷躲著哭,就是不在我面前哭,有時讓我撞見了,問你,你也不說……」
她垂下眼睫,輕聲辯解:「我是將軍,我得帶兵。」
「你也是我的妻子。」
「不是方便的工具嗎?」她自嘲著。
「我從來沒有當你是工具。」他不捨的將她再度滾落的淚水拭去,粗嘎的說:「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愛你。」
「別說你愛我。」她垂眼,語音輕柔的陳述著,「你愛的向來是夢兒,純真善良的夢兒,雙手未曾染血的夢兒,你愛夢兒,更愛天下,從來不曾是我。」
她的聲音好輕,卻字字入心,聽得他心痛不已。
「你不是我。」他輕柔地抬起她的臉,「對,我是愛夢兒,她是那麼美好又純潔,甜美的不像真的,是男人都會想要擁有她,但她又不是我能擁有的,她永遠都只會當我是兄長,我很清楚這一點。但你不一樣,你對家人很忠心,對下屬很公平,對自己卻很嚴厲,對我……」
他輕撫著她的臉,彷彿她是易碎的玻璃。
「你打從第一眼看見我時就開始崇拜我、迷戀我,雖然你很努力的掩飾,總是看起來冰冷無比,但你美麗的雙眼,卻藏不住熱情。你是我最忠貞的武將,最美麗的妻子,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
「事實證明你是錯的。」她眼裡閃著淚光。
「不,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他真心的道:「當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業時,只有你還站在我身邊,只有你還為我想,只有你……還愛我……」
她喉頭一哽,輕聲辯駁,「我不愛你。」
「你愛我。」
「我……不愛你……」
「既然如此,為什麼哭?」他溫柔的伸手撫觸她的臉,拭去她的淚。
她粉唇輕顫著,想再否認,卻說不出口,只有淚如泉湧。
「傷了你是我的錯,一再將你遺忘是我的錯,我不會再忘記了,不會再忘了你愛我,不會再忘了我愛你,這一世不會、下一世不會,永遠都不會……」
「別……別說了……」她閉著眼,淚如雨下,環抱著自己,幾近哀求的低喃著。「別再說了……」
他歎息的閉上了眼,「好,我不說,不說了……」
如果可以,他又何嘗願意這樣逼迫她。
燈昏黃,人暗傷。
垂淚無言,心皆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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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床畔持續守候著,替他擦汗、替他拿藥、替他倒水,甚至在他需要時,扶著他到廁所去。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的情況還是很不穩定,病情時好時壞,每次不咳嗽則已,一咳起來就驚天動地,有一回他甚至咳出了血絲。
她既驚且慌,卻說不動他去醫院,他堅持只是咳傷了喉嚨。
「你為什麼在乎?」他瞧著她冒火的雙眼,聲音嘎啞的開口說:「我若死了,你不就又能輕鬆個幾十年,也許你該在每次遇見我時,就一刀殺了我,這樣你就能繼續過你平凡的日子……」
「謝謝你的建議。」她面如白紙,「我下次會考慮。」
他笑了,昏昏沉沉的邊笑邊咳。
她只能不斷的替他擦去身上的汗,然後逼他起來吃點粥和藥。
因為他的熱度降了下來,她最後還是被他說服,僅只打電話詢問醫生。
醫生的說法和他的差不多,不過卻較為安撫了她。
天黑後,他再度睡著了。
因為太累,在不覺間,她也在椅上睡著。
夜半時分。
一聲悶哼飄進耳裡。
她原以為是錯覺,卻聽到他開始呻吟。
她驚醒過來,放在腿上的毛巾掉落地上。
他仍閉著眼,滿身大汗地握著雙拳,面部表情痛苦扭曲。
「為什麼……」
她很快就發現他在夢囈,語音沙啞不清,她弄了另一條溫毛巾,俯身幫他擦去汗水,試著讓他放鬆下來,但他卻仍緊繃著,全身又熱又燙,整個人深陷舊日惡夢裡,唇瓣扭曲。
「為什麼要背叛我……」
聽清楚了他的囈語,她的心為之揪緊。
「別走……別再走了……」
他斷斷續續的低喃著,慌急地搖著頭,彷彿在尋找什麼,她拍著他的臉,試圖叫醒他,「醒一醒,你在作夢,天放、仇天放!」
他卻像是聽不見她的話,只是更加激動了起來,「你要去哪裡?你是要走去哪裡?」
「我在這裡,那是夢,你醒一醒!」
「不!」他弓起身體,嘶吼著:「讓我過去!該死的!讓我過去——」
天啊……
他的咆哮擾亂著她的心志,他的高燒更讓她心慌,他不斷的在夢魘裡掙扎著,甚至好幾次差點打到她,他渾身肌肉緊繃著,全身又濕又滑,她叫不醒他,也抓不住他。
「蝶舞——」
忽然間,他整個人猛然坐起,驚懼的吶喊撕裂夜空。
「不——」他欲起身,卻因虛弱跪倒在床上,睜開了眼,卻對眼前一切視而不見,只是掙扎著想再站起,卻又再次跌跪下來,嘴裡依然喊著她的名字。
「蝶舞——」
痛苦的吶喊如刀刺痛她的心,穿透她的靈魂,逼出了她眼中的淚,怕他傷到自己,她不顧一切的上床抱住了他,大聲和他保證,「我在這裡,我沒有要去哪裡,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