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蓉還是淡淡微笑。「根據我的瞭解,洛捷他並不是一個對政治狂熱的類型。如果他想從政,憑朱家的背景跟杜家的財力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用不著把自己推向這樣的絕境去打一場沒把握的仗。當然我並不是說沒有這個可能,只能說這不像他的行事風格……」
杜洛捷的心裡有一股熱流,不知為什麼竟有種想哭的衝動。遠蓉大可不必這麼維護他的,如果她在媒體前痛罵他一頓,或者把整個婚姻的真相都說出來,或許他的心裡還會好過些……
「聽到這些話,還有誰會相信她不愛你?」杜洛捷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沉思,他驚愕的轉頭,父親杜文懷不曉得在屋裡站多久了!
杜洛捷凝望著他,時光有點錯置,彷彿他又回到十歲,在家裡期盼著父親的身影。「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父親在另一張沙發椅上坐下。「我總是你的父親吧?雖然不怎麼稱職,這點能耐還是有的。」他環顧簡陋的室內,無限感慨的歎息。「沒想到這屋子還在,我還以為它十年前就拆了!」
杜洛捷冷笑。「本來要拆,被我卡住了。我用了兩倍的價錢跟屋主買了下來,不只這間,整棟都一樣,」
「你還是比我有魄力的,想當年,我連給你們母子買間舊公寓都買不起,一切捏在阿公的手裡,就這樣把自己的幸福與快樂給斷送掉了!還把你母親、妹妹給逼上絕路……」杜文懷的眼中有淚,睹物思情,如今見到洛捷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後路,他的心比誰都急,比誰都不捨。
「……有些問題就不要再重複問我了!」電視上的遠蓉看來已顯疲累,對尖刻的問題無法再一一招架。「我感謝各位的關心,但不管我的父母、洛捷的父母是什麼樣的身份地位,我們終究也只是平凡夫妻。台灣的離婚率很高,請不要特別關心我們這一對,這不是一個好典範,希望一切就此打住。我想回復我原本平靜的生活,謝謝各位。」
一場逼供式的記者會終於結束,遠蓉快步離開會場,不知為什麼,杜洛捷竟覺得遠蓉的背影在哭,表裡不一的訴說著委屈與辛酸。
「這回你欠她的情欠大了,」杜文懷歎氣。「這麼好的女人,別告訴我你不心動。」
杜洛捷面無表情的盯著電視,螢幕上早已沒有遠蓉。「一個人能把天下的便宜佔盡嗎?我或許是個渾蛋,但還不是個超級渾蛋。」
杜文懷旋轉酒杯,注視晃動的琥珀色液體。「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你母親死的時候,我就算跟她一起死了。往後不管我做了什麼,我知道我都是沒有靈魂的!你呢?洛捷,你的下半輩子打算怎麼過?」
「我的下半輩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杜洛捷直接而殘忍的回答:「我一直在避免成為像你一樣的人,我既不想讓我的後半生被安排了結,更不想活在過往的噩夢裡。失去了遠蓉我很遺憾,讓她傷心我也很遺憾;但我比你強的一點是我並沒有在這段故事裡畫下錯誤的句點,我不需要用悔恨來贖罪。」
杜洛捷這些話像把利刀直接戳進杜文懷的心,字字句句儘是多年累積的怨恨與控訴,而他……竟無言以對。
「對不起,爸爸!」杜洛捷也知道自己的話太重太傷人了。「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你來的不是時機,也來錯了地方。這間破屋子是我的堡壘,這裡有太多負面的能量,驅使我走上這一條路。」他舉起酒杯向父親致意。「喝酒吧!爸爸,別提往事。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杜洛捷從內袋中取出一張對摺的紙遞給父親,杜文懷打開一看,是張沒有抬頭的五百萬巨額支票。「遠蓉公司有個業務經理叫Rose的,請你過陣子幫我把這張支票交給她。」
「這是給遠蓉的嗎?」杜文懷收起支票,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你從雄獅集團弄走幾千萬美金,卻只給遠蓉這區區五百萬?」
「那些錢我另有用途,」杜洛捷淡淡的回答。「給遠蓉的是屬於我自己的錢。你走吧,爸,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最好不要和我太接近,以免被我連累了。」
杜文懷的眼神裡有絲絲的擔憂與無奈。「到了我這個年齡,還有什麼好怕的呢?不論如何你總是我兒子,不管外界說什麼,我相信你拿那些錢絕對不像檯面上所顯現的那麼膚淺。我是你父親,要記得,有任何需要我的時候不要遲疑!」
父子三十幾年,杜洛捷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父親的關懷,他有點辛酸,無法開口,只能點點頭,父子間的默契於焉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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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蓉累壞了!
下午的記者會幾乎將她扒層皮,耗盡她所有的精神與體力。她虛脫到無法自己開車,Rose送她回來之後還在車內等了好久,確定遠蓉開門進到層內才放心離去。
室內一片黑暗,厚重的緹花窗廉將夜色全然隔絕,雕樑畫棟的豪宅像座墳塋般死寂,既無光明、也無生氣。
遠蓉沒有費力去開燈,這棟房子她已住得太熟悉,當初雖然憎恨,如今卻是她這遊魂唯一的歸棲。離婚之後她已沒有理由繼續住在這裡,她不願扮演一個眷戀財富的闊少奶奶,只是分離在即,遠蓉卻對房子充滿不捨,畢竟這間屋子曾伴她多少寂寞的歲月啊!
正因為遠蓉太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至於當她穿過客廳打算回房間時,完全沒注意到沙發上坐著一個黑色的身影。當那個黑影輕輕的開口時,遠蓉呆滯了五秒,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
「遠蓉。」
是錯覺嗎?遠蓉不敢置信的轉頭,眼淚馬上不爭氣的飆上眼眶。她日以繼夜思思唸唸的男人,真的、真的就出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