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嚴風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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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莊月屏——那個原該是驕縱刁蠻的女人,正就著微弱的燈火一針一線的縫製著衣服,看那尺寸顯然不是她的,是要給那兩個孩子的吧?那布的質料一眼望去就知道普通平凡,就像她身上所穿的。

  這太令人訝異了,如果這是「苦肉計」,那她用得可真徹底,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不曾目睹的時間裡,她做這樣的舉動又有何用?

  他的心裡百感交集,但仍不動聲色的退出屋內,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咳!咳!咳!」

  突然,一陣劇烈的喘咳聲引起他的注意,她生病了嗎?

  但他隨即又想到許久以前,他娘也是這樣咳著,躺在床上難以活動,那時他著急地看著娘親的身體一日比一日羸弱,卻無法去找大夫來診治,他又見不到爹,也沒辦法出堡去求救,而這全都是因為莊月屏和他那兩個哥哥從中作梗,想要讓他們母子倆吃盡苦頭。

  那時他娘的苦,莊月屏現在總算領略到了。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不是沒有報應,只是時候未到。

  他不禁對著失去光澤的屋頂向天暗自呼喊:「娘親,你看到了吧?那個惡女人終於也嘗到你當初受到的苦楚了。」

  寒風吹了進來,引起一陣劇烈的喘咳,看來,她是真的受涼了,再不好好歇息,恐怕病情會加重。

  歎了一口氣,莊月屏擱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她站了起來,想把窗戶關上,卻無意間瞥見院子裡的小徑上有個人影。

  是誰?她的心跳陡然加劇,會是小偷嗎?

  但雷風堡警戒嚴密,一般竊賊應該無法潛進來。這麼一想,她趕緊定下心來再仔細一瞧,那身影好熟……好像是……令風。

  是他來看她了嗎?

  帶著滿心的雀躍,她像一隻輕盈的雲雀般奔出房門,腦海裡滿是自己急促的心跳聲,眼看就要奔出屋子,卻又在門前陡然停住。她想到方纔所見到的是他的背影,這代表他正要離開,不管他到綺春閣來做什麼,他都已經達到目的而準備離開。

  而她,居然差點就要傻傻的追上他,向他獻上自己愚蠢的歡心,以為他終於奇跡似的回心轉意,開始在乎起她來,唉!那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夢呀!

  重新關上門,她轉身步履沉重的回到內房。搖晃的微弱燈影,映在她哀戚的臉上,一雙眼猶悲哀的往外望著,望向他消失的方向,期盼著或許他還會轉身回來……

  蠢啊!

  就這樣,她站了好久好久……一直到油盡燈枯,連那絲暖光也不見了,她依舊舍不得關上窗,只因為她在乎他……從好久好久以前就是如此呵!

  果真,一夜的受涼讓她瘦弱的身體真的染上了風寒,她臉色蒼白、全身顫抖,一股寒意從她的腳底、心裡,甚至喉頭深處不斷冒出來,讓她全身打顫,牙齒咯咯作響,縱使蓋上了好幾條被子,還是抵不住那一波波襲來的沁冷。

  她或許就會這樣死了吧?

  她深深的為自己的一生感到悲哀,前半生她任性而為,不知道傷害了多少人;等到她明白了,卻再也沒有機會彌補,只能擁有無盡的哀傷和後悔而已。

  「月姨,你不要想那麼多,好好休息吧!」宇兒端來烘爐,往裡頭添加炭火,想要為這已經嫌悶熱的屋子再添加幾許熱度,但沒有用。

  莊月屏心灰意冷的道:「宇兒,算了,你別忙了。」

  宇兒搖著頭,「不行,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或許死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結果,這樣她就再也看不到他與其他女子燕好,再也聽不見他冷冷的嘲諷,再也夢不見他充滿恨意的雙眼,詛咒著永遠不原諒她

  「你死了,我和儀兒怎麼辦?」

  宇兒的問題讓她的心不由得揪緊,這兩個娃兒的年紀還這麼小,如果她死了,誰能照顧他們呢?

  腦海裡驀然浮現嚴令風的身形,雖然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但她出堡時,多多少少也聽聞了嚴令風濟弱扶傾的義行。或許是成長環境使然,讓他由衷的同情弱者,也因此,若她不幸就這麼走了,相信嚴令風也會好好照顧這兩個孩子的。

  「你們放心,絕對會有人照顧你們的。」

  「月姨,我不喜歡你這樣。」宇兒非常認真的說:「為什麼你要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像具行屍走肉的活死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不能忘了嗎?」

  但有些事是不該忘、也不能忘的,因為那是她的罪。莊月屏逕自墮入自怨自艾的情緒,完全沒有察覺到,何以小小年紀的宇兒,竟如此老成的說了一篇大道理。

  「我再也忍不住了,儀兒!」宇兒突然大叫。

  儀兒立刻從門外跑了進來,「什麼事,哥哥?」

  「好好照顧月姨,我出去一下。」

  他要去哪裡?莊月屏懷疑地想道。

  宇兒像心有所感,轉身面對莊月屏,那雙黑眸認真的睜大。「我去請他召大夫來為你看病。」

  莊月屏霎時滿心驚恐,她不想讓嚴令風知道她生病,她怕……怕他知道了之後會哈哈大笑,說她罪有應得;她怕他想報復她,故意不請大夫來替她治病,反而到她病榻前嘲弄她一番,到時她的顏面往哪兒放?與其這樣,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宇兒,我沒事,躺一躺就好了,別去麻煩人家。」

  但宇兒不聽,宇兒有時候很有自己的主張,誰的話也不聽。他皺起眉,「你這樣子再怎麼躺也不會好,一定要看大夫。儀兒,好好照顧月姨,別讓她離開屋子,知道嗎?」

  儀兒點點頭,稚嫩的應了一聲。

  宇兒馬上轉身,不給莊月屏出聲阻止的機會,便奔出房門。

  「宇兒!」莊月屏驚慌的呼叫,但宇兒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心裡的不安迅速的堆積,她努力掙扎著要爬起來。她不要嚴令風看到她的病容,不要她的憔悴盡入他的眼底,不要聽他的嘲諷打擊她逐漸變得脆弱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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