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竟然能說話!
原來她——並不是啞巴!
可不是嗎?一直是啞口不能言的她,為了這墳墓裡的人,竟就這麼的伏在墓碑上,喃喃低語、輕輕哀訴;而一直是孤僻冷絕的她,此時,也為了這墳墓裡的人,更是哭得淒淒愴愴、淚如雨下。
視線立刻往旁一移,狄揚目不轉睛的盯視著眼前這座墳墓,和墳墓上那塊空白無名的墓碑。這墳墓裡的人,究竟是誰?而這無名的墓碑,究竟又是為誰而立的?可是她心儀的男人?還是早有盟約的愛人?或者根本是她那命薄的丈夫?
靜靜的凝視著她弧線優美的側影,狄揚的腦子裡,反覆不停的思忖著。而眼裡,愈是看著她那一副哀痛欲絕的模樣,狄揚的心底,就愈是有一把猛烈的爐火,止不住的燃燒了起來。
緩緩的、一步步走向她,他不知道她在發現他之後,將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只知道,此時、現在,他就是非得要弄清楚,埋在這墳墓的人,究竟是誰?
雖然她低垂的眼簾遮去了她所有的視線,雖然她是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哀傷裡,但是當身後那一股沉重的壓迫感,無聲無息的靠近時,夢蝶立刻止住哭泣,立刻轉過身來,張大眼睛的望著來人——
狄揚!
根本都還來不及思考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和抹去臉上殘留的淚水,隨著他一步步的接近,夢蝶竟只能是驚愕的、呆若木雞般的盯望著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終於來到了夢蝶的跟前,半蹲下身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凝望著她,狄揚忘了所有的妒恨,不捨而又動容的看著夢蝶那紅腫的眼、淚濕的臉。緩緩的伸出雙手,狄揚萬般憐惜的為她拭去臉上殘留的淚水。
仰望著狄揚,就這麼一瞬間,夢蝶幾乎是被狄揚眼底那一份不捨給眩惑了,更被狄揚那雙為她拭淚的手給眩惑了。但,也幾乎是同時的,只見夢蝶眼底的眸光一閃,立刻一把拍掉了狄揚的手,也拍掉了自己那一閃即逝的眩惑之情。
「夢蝶——」
抿著張小嘴、冷著張俏臉的站起身來,反手奮力的推開狄揚,夢蝶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的,轉身扭頭就走。
不過狄揚可不打算讓她就這麼什麼都不說的走了,先往後退了一大步,然後張雙手,用力一攬,無論她是如何奮力的掙扎,狄揚硬是不肯鬆手,牢牢的抓住夢蝶的雙臂,將她扭動的身子給固定在自己的懷抱裡。「告訴我,這墳墓裡的人是誰?」
比力氣,夢蝶知道自己是絕對勝不過他,她只是緊抿著雙唇。穿著張臉,冷冷的、默默的瞪視著他。
「為什麼不說話?你明明就不是個啞巴,不是嗎?」
夢蝶仍是一個字也不說。
先是收縮雙臂的將她的身子兜緊一點,然後再出手扳回她的臉,狄揚單手指著眼前的墳墓,然後強壓下心中的妒火,憋著氣的又問道:「這墳墓裡的人,值得你為他開口。值得你為他淚流滿腮;我的好友少軍,更值得你為他房間大開。而我呢?你告訴我,我在你的眼裡,究竟值些什麼?」
緩緩的拉開了嘴角往上一揚,一抹近乎冷酷的笑容掛上了夢蝶的優美的唇瓣。「在我眼裡,你什麼都不值。」
咬緊牙關,狄揚的體內燃燒著一股幾近瘋狂的怒火。「為什麼?就因為你恨我,是嗎?」
依舊是冷冷的望著他,夢蝶沉默著。
緩緩的又俯身向前,在兩人幾乎是零距離的狀況下,狄揚再也忍受不住的逼問著她道:「為什麼恨我?在此之前,我們倆根本是素未謀面,不是嗎?因此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恨我呢?」
無論狄揚說什麼,只見夢蝶仍只是繃著張臉,一個字也不再多說。
雖然說兩個人現在幾乎是眼對眼、鼻對鼻、身子對身子的貼靠在一起,也雖然說靠在懷抱裡的,是一具玲瓏有致的身軀,但一點都不覺得可喜的,狄揚摟著她,竟只感覺到一股冰涼涼的冷意。
是的,除去人體那基本體溫外,此時懷裡的她,渾身上下可是又冷又硬得像塊冰一樣。於是緩緩的放開她,仔細的審視著她,狄揚忍不住的想:一個人,如果要失了心,沒了魂,甚至連最基本的感受能力都沒有,那麼即便她是如何的美艷動人、風姿綽約,都只是具美麗的空皮囊罷了。
一樣靜靜的凝望著她,然而不一樣的是,所有的憤怒與妒忌,悄悄的自狄揚心裡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份深深切切的憐惜之情。可不是嗎?將心比心,如果要不是真有什麼難言之隱、切身之痛,否則有誰願意當個啞巴?有誰願意失心掉魂?又有誰會忍心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然而不明白的是,能教她心甘情願封口又封心的,會是什麼樣的難言之隱?或是什麼樣的切身之痛呢?而她——又何苦這樣的折磨自己呢?
於是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放柔了態度,懷著一股異樣的、不可知的情愫,狄揚輕輕的低喚道:「夢蝶!」
被動的回望著他,夢蝶在他的眼底眉梢,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他對她的憐惜與不捨。於是彷彿是回應他的情意,只見夢蝶的嘴角緩緩的往上一揚,緊接著掛上唇邊的,卻也依舊是一抹殘酷而嘲弄的冷笑。
對她而言,他的憐惜與不捨都來得太遲了!因此,她既不感動,更不領情。
而就在這個時候,夢蝶遠遠的看見,翠姨的貼身保鏢平叔正飛快的朝這兒跑了過來,因此趁著狄揚一不留神之餘,夢蝶立刻機警的一閃身,朝著平叔的方向快跑而去。
在自己都尚未來得及反應前,狄揚便眼睜睜的看著夢蝶自他身旁溜了開去。於是愕然的、有些措手不及的連忙轉過身來,眼前,便只見蝶園那身手矯健、壯碩的保鏢,像座山似的矗立在他面前;而一身男裝、嬌小的夢蝶,則是安然自在的躲在保鏢的身後,兩道清亮的眸光,直直的盯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