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說它素雅,則是因為在這臥房另一端,也就是靠近房外小天台的門廓前,擺了張材質上等的深色案桌,而案桌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筆、墨、硯,和一疊整潔備用的宣紙。而在案桌的側後方,也就是臥房的牆上,則吊掛著一幅橫式的寫景畫。畫裡寶藍色的天幕下,潔白的雪花正緩緩的飄落著,覆蓋了整片大地。而這一片潔白的雪地上,有一座深色大宅遠遠的座落在雪地的盡頭,在這座大宅前,一株株初開的紅梅,是畫龍點睛般的點綴著這一片彷彿世外桃源般的銀白世界。
翠姨的眼光一一的略過房裡的這些擺設,穿過臥房外頭,那一扇被推開的房門,在小小的天台上,終於看見了正背對著她的夢蝶。
緩緩的穿過了房間,翠姨半倚在推開的房門上,望著夢蝶的背影,知道她又在仰看著夜空,因此,翠姨也只默默的站著,沒有出聲叫她。
不過雖然翠姨沒有出聲叫她,但默契十足地,夢蝶緩緩的轉過身來,靜靜的望著翠姨。
「告訴翠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任何表態的,夢蝶只默默的搖了搖頭。
這麼多年來的相處,對於她的毫無反應,翠姨早已習以為常。
夢蝶——她一直就像是潭死水般的寧靜沉寂,在她冷艷的外表下,沒有人能看得出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就連和她相處整整七年多的翠姨也不例外。
不過,即使是這樣,但翠姨也從沒怪過她。因為她畢竟是在風塵中打滾過來的人,而且到了這把年紀,她什麼樣的苦沒吃過?什麼樣的人沒見識過?因此,她也就更能體會,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且決定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是這樣,夢蝶也是這樣,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都是這樣。
不過眼看夢蝶那明顯消瘦了的臉頰,翠姨就是忍不住的心疼了起來,畢竟這孩子——她可是打心眼的喜歡。「夢蝶,都已經三天了,你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知道嗎?」
這些年來,翠姨是如何的善待她、疼惜她,她當然是比誰都清楚。而她更知道,如果沒有翠姨的呵護,那麼恐怕她早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哪還有今日倔傲、冷冽的夢蝶存在?因此十分感激的看了翠姨一眼,雖然沒有言語,但她相信翠姨定能明白她的心意。
她的沉默,卻只換來了翠姨的搖頭。她不懂,這孩子何苦這麼的折磨自己?「有事叫我一聲,我就在樓下,知道嗎?」
再點了點頭,夢蝶目送著翠姨離開,而等房門合上後,她則緩緩的轉過身去,繼續對著那漆黑的夜色發呆著。
不明白的是,都已事隔多年,為什麼還讓她遇上他呢?不明白的是,難道命運弄人?否則事隔多年,他——為什麼還是那樣的俊挺出色?而她卻已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緊接著,夢蝶想起了,他在乍見自己時,眼底那抹明顯的驚艷與激賞。
驚艷?激賞?哼!對於自己曾厭惡捨棄的人,他何需驚艷?他何需激賞?
於是眼光緩緩的落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專注的凝望著手腕上的那只蝴蝶結,感到胸中那股澎湃洶湧的怒火,夢蝶這才猛然的驚覺到——原來,即使事隔多年後的今天,她對他的恨意卻絲毫未滅。
是的,就是他,狄揚——這個教她深深恨著的男人。
☆☆☆
今晚的蝶園,前來尋歡買醉的客人,似乎要比以往還多了許多,頗有一種盛況空前的感覺。而之所以會如此,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已經整整三天不曾露面的夢蝶,據說今晚將會依例的出現,為此台下的酒客高彈幾曲。
於是乎,就為了等待夢蝶的出現,時間顯得那樣的漫長,廳裡的酒客愈來愈鼓噪不安。而相對於其他人的嘈雜,遠坐在前廳角落裡的狄揚,似乎顯得安靜多了。
靜靜的坐著在那兒,靜靜的看著那面白色的珠簾;狄揚並不打算和少軍一樣,與那些酒客們一起高談闊論,他只想靜靜的等待著她的出現。
雖然他並不願對少軍承認些什麼,但狄揚自己明白,如果對她真只是簡單的一時興起,那麼這三天來,她那一雙冷冽的眼眸,不會一直的浮現在他的眼前;而她那一身謎樣般的美艷,更不會一直兜在他的心頭。
而這三天來,最最教他想不透的是:她為什麼恨他?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如此的恨他呢?
這時,原本和鄰桌直聊著天的少軍,滿足的回過身來,一臉的興味盎然,「喂,狄揚,你有沒有聽見方才鄰桌廖公子所說的話啊?」
一直以來,他就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因此更別說是要他拉長耳朵,去聽那些可信度極差的小道消息。搖了搖頭,狄揚簡單的回答道:「沒有。」
「沒有?哇,那真可惜!」說著說著,只見少軍挨近狄揚的身旁,說道:「你知不知道,那位廖公子剛剛跟我說了好多有關夢蝶姑娘的事。」
挑了挑眉,狄揚沉默著。
「他告訴我說,」少軍先是頓住了,然後搖了搖頭,十分惋惜的歎息道:「雖然夢蝶姑娘長得天仙絕色,但挺可憐的是,她是個啞巴!」
啞巴!她怎麼會是個啞巴呢?
震驚不已的蹩緊雙眉,狄揚的心,競就這麼突然的一緊——好生的難受。
他不懂!這樣一個精通音律。才貌出眾的女孩,怎麼會是個有口不能言的啞巴呢?這難道是所謂的天妒紅顏?而她——可就是為了這一份的缺陷,而芳心深鎖,冷傲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他說,其實夢蝶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大約七年前,她和這蝶園的老鴇——翠姨,才在南京城裡落地生根,而蝶園當初可就是全靠著夢蝶姑娘的艷名,才慢慢有了今天的這等局面。」接著少軍連忙放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而且那廖公於還告訴我說,這七年來,夢蝶姑娘一向都只是賣藝不賣身,因此據說截至目前為止,可都還沒有人曾到過她頂樓的香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