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門縫裡覷見一抹在黑暗中仍能清楚感受到深濃悲痛的背影,只消一眼,程拓便合上門,轉身去海旭的房間。
那種為愛而痛的感覺令他憶起自己幾乎遺忘的過去。
第九章
水霧影一臉疲憊的坐在床沿。
為了救她,他消耗太多靈力,照理說,他該合上眼,好好睡上一覺,可他睡不著,身體也許疲倦,但心卻清醒無比。
凝睇床上那張雪白如紙,毫無生氣的睡顏,他的心就無法抑制的揪緊、泛疼,她讓他嘗足了何謂心如刀割、何謂痛徹心扉,幾度欲輕撫她膚頰的手也因顫抖而作罷。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怕什麼?明明已救活了她,可他就是無法抑止心底那股莫名的慌怕。
從未否認愛她,卻不知愛得如此濃烈,深濃到當他以為失去她時崩潰得幾乎想毀掉這個空間。
那一刻,就在他趕到見她如破布娃娃般墜下樓時,他真的以為自己來遲了,雖知她是天珠新娘,有天珠護體,沒那麼容易就斷了氣,離了魂,可那一剎那,他深刻感受到由心瞬間爆發的撕心裂肺,撕扯得他幾乎發狂。
那痛,他一輩子無法忘懷,也無力再承受。
一直以為只女人才會為愛而痛,為愛而落淚,到此刻他才知錯得離譜又愚蠢。
愛,不分老少,無關性別,只要動了心,念了情,就會在愛恨嗔癡中浮沉,做愛的奴隸。
自己曾笑龍炎星三人愛得癡、愛得狂,而如今,他才深刻領悟,那非關癡、非關狂,而是一份已入了骨、進了髓的愛。
一度以為失去她,卻沒有,那種失而復得的情緒轉化,快得讓他無法思考。
直到確定她的心仍微微跳動著,他欣喜得無法自己也才發現,從未酸熱的眼眶早已濕濡,雖無豆大的水珠直滾而下,但亦無法否認那是淚。
想到自己的男兒淚,水霧彩微哂,暗慶當時無人隨行,當然,他也不會讓她知道他為了她落淚。
不是怕讓她知道自己用情已深,而是不想她自責。
眨了眨已然酸澀的眼,水霧影再次伸出手,或許激動的心已平復,驚嚇的魂已歸位,他的手已不再抖,於是他輕柔的撫上她無一絲血色的膚頰。
指尖傳來她的冰涼令他舒緩的眉心再次蹙緊,水霧影看著望著,心揪著疼著,一股莫名的衝動使他想搖醒她。
失血過多的她蒼白得像鬼,虛弱的吐息令人錯以為躺在眼前的僅是一具屍體。
他寧願她像個小媳婦,用委屈的眼神看他,也不願她虛弱到無力睜開眼瞼。
平復的心情再起波瀾,撫頰的指已留戀在她抿直的唇瓣上。
當得知她溜出門時,他除了擔心就是生氣,氣她不信任他,那時他曾立誓若找到她定會先揍她的小屁股以宣洩怒氣和懲罰,可見到她的那一刻,什麼氣都沒了,他只想殺人,殺了那三個好事的女人,殺那膽敢傷她的人。
但沒有,他沒出手,只心念著救她,現在,人救回來了,只等她醒。
這一次,他不再任她逃避,就算她受不住,他也要逼她說出來。
這事不趕緊解決,歷史就會不斷重演,而他,沒那個心情再玩一次,再來一次他鐵定比她先掛。
望了望已泛些微曙光的窗外,水霧影滑進被裡,小心地將她抱起,讓她趴睡在他懷中。
她好輕,輕到躺在他身上他仍無重量感。
輕撫她光滑背肌,滑嫩又平坦,他輕揚唇角,任手遊遍她全身。
身上佳人雖輕如羽毛卻真實的令他心安,水霧影撫摸著,腦中無遐思只有濃濃的睡意,抱著她的感覺真好。噙著一抹笑,他任重極的眼皮垂下合上。
*** *** ***
再次睜開眼,水霧影有種他只睡了一下的錯覺,他記得他睡前天才朦朦亮,怎地一覺醒來天還是朦朦亮?
他揉揉眼,又看看依然在他身上沉睡的人兒。
海晴不止睡得沉,臉色也好看多了,雖沒紅潤健康,但也不似甫救回來時的蒼白如紙。
放心的笑就這麼自然而然躍上水霧影的臉,還不斷地加深、擴大。
她的臉色讓他知道,他不是睡了一會兒,而是睡了一天,整整二十四小時,也許不止。
無心研究睡眠時間,他細細凝看著她的臉,她的呼吸正常眉宇平坦,唇邊還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
突地,緊閉的眼瞼輕顫了顫,察覺她細微的顫動,水霧影幾乎是屏息等待她張開眼。
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可就對那雙烏秋大眸懷念得緊。
捲翹長睫輕揚,來回眨動,她無神的黑眼慢慢凝聚對焦。
「早。」軟喃的聲音顯示她仍有著睏意。
早?他擔了一夜心竟得到這莫名的問候。水霧影白眼一翻頹然倒回枕上。
他的動作令她納悶。
「你怎麼了?」海晴困惑地轉頭看向窗外,「現在不是早上嗎?」
「是,現在是早上。」他實在被她搞得全身無力,想問的話也因不忍而吞回肚中。
他不逼她記起,他要她自己憶起。
瞇眼審視他的怪裡怪氣,驀地,一道雷劈進她腦裡。
「我……」她緊蹙眉,滿心疑惑的喃念,「我記得我身中數槍,而且,好像……」
最後的記憶是腦部受創,子彈穿破她的頭。
她歪頭思忖的迷惘模樣煞是可愛,水霧影忍不住的吻上她微嘟的紅唇,「不是好像,是真實的,子彈確實穿破你這傻瓜的頭。」
她愣住,吶念著,「我不是在作夢,那一切全是真的?」
失魂的父親對她開槍,無情的祖父要她死。
她恍惚中浮現的哀愁再度扯得他心痛難當。
水霧影猛地將她的頭壓靠胸前,心疼地說:「不要想了,都過去了,我發誓從這一刻起沒人能再傷害你。」
他的柔言慰誓令她心頭一酸,眼淚不聽話地流出眼眶。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為何不罵她?這樣她的心或許就不會如此難過,雖難過什麼她分不清,總之就是無來由的難過,想哭。